高力士收了皇帝用过的碗筷,关切地问:“万岁近来饮食少了,是膳部司的做法不好吃吗?”
李隆基道:“膳部再怎么变着花样的做,也解不了朕的烦心呐。”
高力士道:“今日天气凉爽了些,是否叫后宫娘娘陪您去御花园走走,解解闷,散散心。”
李隆基苦笑,说道:“算了,那些世家进宫,专图荣华富贵的女子们,见了朕,就跟池塘里的红鲤抢食一样,朕躲都躲不过来。”
高力士听了,不敢放肆,抿嘴微笑,道:“万岁牵挂百姓,跟前朝官员处理国家大事上占用的时间太多,后宫女子们,爱慕圣上,牵挂圣上,这般争抢,也属正常。”
李隆基唏嘘一声,似是觉得高力士这样的宦官不懂自己的难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才是工具,那些后宫女子们为了诞下皇子,晋升地位,个个对自己煞费苦心,他甚至此刻才真正理解父皇,为何三番让位,不爱江山爱自由。
但他不一样,他还有宏伟抱负,他要社稷稳固,万朝来贺,也要美人在侧,享受帝王的生活。“原本朕是很喜欢跟武惠妃待在一起的,她的家世高贵,反而对朕,真心实意,有寻常夫妻那般的人情味,朕没有被攀附、被依赖的窒息感,只是近来,朝臣有人吵着改立太子,她又常在我耳边提瑁儿,朕烦心她也跟后宫其他女人一样,有参政的野心。”
高力士听出此话之中隐藏的意思,说道:“朝中并无大事,何故要改立太子呢?”
李隆基站起来,说道:“你陪朕走走吧,朕跟你说说。朝中吏部、刑部都有直接涉及皇室宗亲的事宜需要打理,朕之前做太子,你记不记得,也是处理那些事,皇帝不方便直接插手,大臣又没有胆子去管的事情,都得落在这么个人的肩上去办,太子接连几件事情办的都不好,惹了众怒,所以宗亲大臣在朕面前吵这个事。”
高力士紧紧跟在李隆基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道:“既如此,圣上是烦心太子人选吗?”
李隆基停住脚步,身后侍从皆伫立其后。他道:“朕心中有两个人选难以决断,后宫不宜干政,朕也没有去见他们的母妃。”
高力士道:“奴家也不宜干政。”
李隆基道:“朕没有让你干政,朕是孤家寡人了,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力士道:“万岁,宰相们的意见不合您的心,您就按照自己的意愿颁布诏令吧,这么多年,您是如何尊重大臣意见,奴家都看在眼里,只是,大臣也是人,万岁越惯着,人便越会猖狂起来,之前张相插手万岁任命官员的事情,奴家至今还心有余悸。”
李隆基道:“现前朝几股势力在吵,一边站亨儿,一边站瑁儿,还有一边不同意废立。亨儿身为长子,母家势力不足,本人资质平平,却野心勃勃,想必收买了不少大臣为其争位;瑁儿背后有武惠妃,若是扶上太子位,又有朝中重臣支持,朕这位置,你说还坐得稳吗。”
高力士道:“圣上与贵妃娘娘感情深厚,想必朝中大臣心中都是清楚的。皇子必当协助您料理国事,怎敢有谋反之心。”
李隆基叹道,“高力士,你不懂啊,你不把人放在那个位置上,你就很难看出他的本性。他没有机会谋反的时候,没人逼他,他都不会谋反,可是,如果我给他这个机会,就等于是把骨头放在狗鼻子底下,天长日久,就算他不想,他身边的人也会鼓动他,终归是要走前人之路的。”
高力士道:“圣上英明。既然万岁心如明镜,所要提防之人是那位上之人,何不尊天立长,堵住前朝后宫悠悠众口呢。”
李隆基道:“你的意思是,改立长子李亨?”
高力士连忙跪下,道:“奴家不敢冒犯天威,妄议国政,天子龙威之事,全凭皇上做主,方才吾胡言乱语,还望圣上恕罪。”
李隆基道:“起来吧,是朕问你,你才答的。你我君臣之间,不拘于此。”
天上闲云绕着地上宫殿悠悠地转,视王侯将相与飞虫爬蚁别无二致。即使宫中皇亲贵胄有主宰他人命运的权利,但他也改变不了,一个区区宦官便可以定夺他余生富贵荣华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