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怀着沉重的心情入宫,见到父皇,跪地叩头。
睿宗见他一动不动,说道:“太子起来说话吧。”
李隆基头未离地,向睿宗说:“父皇,近日恶星当空,传言弥漫整个宫中,儿惶恐。儿子从无叛夺皇位之心,当初韦后一党,谋权篡位、祸乱宫廷,儿身为皇子,为国为家,理当效力;儿交往朝中大臣,皆为公务正常往来,绝无拉拢结党的想法;父皇,儿愿辞去太子职,以示对您,对朝廷的忠心。父皇若不答应,儿便不起来了。”
睿宗双手搭在龙椅上,沉默着。这时,他案上的香燃尽了,有一位太监过来,给他添了香,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李隆基跪了一盏茶的时间,仍没有抬头的意思。他闭着眼,等候天意。
睿宗站起来,绕过案台,俯身拉住李隆基的胳膊,将他扶起来,道:“我能登基,都是你与太平的功劳。如今朝中争议,帝星有灾,无论真是天象如此,还是有人恶意散播,朕正好借此缘由传位给你,是希望江山转祸为福,百姓安居乐业,朕都不惶恐,你惶恐什么。”
李隆基虽然站起身来,但仍不敢抬头,与睿宗对视。
他心脏跳的很厉害,听父皇意思,自己离这皇位只差一步之遥。
然而这一步,在这被明媚阳光照耀的富丽宫殿之中,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折磨,如此的瞬息万变,是铺陈在至圣皇位面前的,那平坦、光滑、干净的石阶上,最后也最难以跨越、最危险重重、最艰险万分的一步。
睿宗坐回椅子上,告诫太子道:“三郎,你要跪,就去庙堂上跪李氏祖宗,说你不负生于我大唐皇室,稳住了李家的江山;你要惶恐,就去惶恐自己坐上皇位后无德无能,他日不能稳定边境,不能使百姓人口增长,过上吃饱穿暖、安宁富庶的生活;宫中王子皇孙有多少,不是只有你一人,朕若不信你,废掉只需要一纸诏书,多少人会拍手称快,何须你来跪我。事到如今,你若真有对百官、百姓的忠肝义胆,真有对父皇、祖宗的报答之心,就应当接受禅位,励精图治,开创一个属于你的统治时代,你的名字是要写在史书上的,是非功过,庙堂江湖会给你答案,他国来朝,是冒犯还是觐献会给你答案,千百年后,史册上如何记载会给你答案。”
李隆基喉咙一酸,不敢谢恩。想到自己行径,在父皇面前,是如此狭隘,如此小我,不由得惭愧起来。
睿宗又道:“朝中党争这般严重,武氏势力插手朝政难以根除,国库粮钱勉强维持,你要想办法经营改革,你在朕这里杵着有什么用?难道非要等朕先死,你才敢在朕的灵柩前安心即位吗?”
李隆基无言以对,吓得赶忙跪地谢恩,用他沉闷的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以示他对国对家的忠诚和决心。
至此明白父皇并不是宫中传言的窝囊无能、无心权力之人,他亦是跟太宗一样,心怀天下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