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今天格外热闹，因为六班和隔壁班有一场篮球比赛。
班上的人几乎是一下课就冲到操场上去，他们这栋教学楼靠操场这边，能听见篮球砸地的声音和热烈的欢呼声。
常坐的位置，在看隔壁职高那堵矮墙，似乎还能看见某个人肆无忌惮的坐在上面一样。
但其实那里空荡荡的。
俞子衿以为自己会很忙，忙到不会想他。
可是事实相反。
想念这个东西突然一下就来了。
球场上的欢呼声再怎么热烈高昂，她也提不起兴趣。
不过一向高冷自持的梁薇倒是一反常态，和陈昕一群人疯了一般的呐喊。
球场上的肖泽生真的在发光。
那个满场转的篮球，是周末俞子衿陪梁薇去挑的。
梁薇这个人啊，真的满心满眼都是球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俞子衿离开操场时，看见陈昕和梁薇同时递出去一瓶水。
肖泽生应该没想那么多，慌乱中接了陈昕的水。
这下又有得闹了。
自求多福吧。
身后的喧嚣声逐渐淡去。
紧接着是几道密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停在楼梯口，往旁边站，给后面的人让路。
等这些学生走了以后，裴冀州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后面。
手里拎着一瓶水，大汗淋漓。
他不是应该在球场上吗？
随即俞子衿就知道他出现的原因了，脚崴了。
他扶着楼梯扶手，朝站在转角的人喊，“帮个忙呗！”
俞子衿没打算自己去帮他，“我去帮你叫人。”
“我们班的都在操场上。”
所以他为什么不当时让他们班的人送他去医务室。
两人之间隔着十二道阶梯，不远不近。
这段时间李蓝冰总明着暗着找她麻烦，她避之不及。
没理裴冀州转身上楼。
李蓝冰一群人小跑过来，“你要回教室拿什么？叫我们不就好了，非得自己跑一趟。”
二楼走廊过道上，俞子衿看见楼下李蓝冰扶着裴冀州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少年回头，趴在那儿的一群人里，独独没有俞子衿的身影。
她躲他躲得太过明显。
“蓝冰姐，我刚才看见他们说话了。”
从洗手间出来，本该在医务室的李蓝冰等人就守在门口。
最后一节课，教学楼的学生不多，有课的几个班级在上课，其余学生都在操场上。
她绕开她们，洗手，然后打算离开。
“站住！”
洗手间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不知道叫谁。
俞子衿自然不认为会是在叫她 。
“俞子衿！”
她是真的讨厌李蓝冰这副模样，有好的家底好的出身，却蠢笨得不行，身边的人个个拿她当枪使，可她偏偏还要自己上好子弹落在别人手里，“有事吗？”
“我警告你，最好离裴冀州远一点，你这种人少往他边上凑。”
俞子衿可乖，温温柔柔的回，“我知道了，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对不起”
“最好是这样。”
对方出奇的配合，让李蓝冰措手不及。
本来还想着给她点儿教训的，但俞子衿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再加上现场还有其他人，她属实下不开手。
“我、可以走了吗？”她小心问着，很有礼貌，进出的人都看着李蓝冰。
路过李蓝冰身边的时候，还特意提醒她，她的鞋带开了。
看看多善良的一个人。
李蓝冰觉得俞子衿也不是那么讨厌，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总难为她。
上次她生理期，弄脏裤子，似乎也是俞子衿……
所以她究竟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人过不去。
就因为裴冀州喜欢她吗？
俞子衿很庆幸自己上次撞见李蓝冰那样尴尬的时候。
至少现在她可以确定李蓝冰不会找她的麻烦。
“所以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裴冀州从暗处走出来，“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出校门开始。”
“俞子衿，我喜欢你。”
她是真的打从心底厌恶这群人。
皮笑肉不笑，“你的喜欢给我带来很多麻烦，你应该知道吧，而且告诉你哦，我有喜欢的人，他很好，好到我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你能懂吗？还有，其实我这个人很无聊，没你想的那么有趣，我只想好好生活，读书，然后离开这里，你看到那边跟着的人了吗？”
裴冀州回头，路灯下李蓝冰等在那里，和她一起的还有岑溪和几个女生。
“因为你今天来找我，所以她们会盯着我，给我找麻烦，但我和你其实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所以，我希望接下来，我们不要再有接触。”
那天以后，裴冀州没再找过她。
李蓝冰也没有给她难看。
梁薇和肖泽生闹得很僵，就像今年的冬天，一时化不开。
俞子衿去过一次梁薇家，顺便也知道肖泽生家在哪儿。
一条巷子分两边，却住着不同的人。
家家境遇不同。
梁薇的父母都忙，时常不在家，上初中以后，她接触得最多的人无疑是肖泽生。
俞子衿在她的房间里看见好多她和肖泽生的合照。
“子衿，你能吃辣吗？”
让俞子衿没想到的是，梁薇竟然会做饭。
而且做得还不错！
“我不会是第一个被你邀请来家里的吧？”
梁薇有些不好意思，但事实的确如此，准确来说，应该是第一个被邀请来的女生。
门外有细微的敲门声。
俞子衿去开门，是个小女孩儿，六七岁的样子。
干瘦干瘦的，大大的眼睛倒是生得很漂亮，有些眼熟。
“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错了呀，”俞子衿蹲下耐心询问。
肖泽雅不知道薇姐姐有客人，当即道，“啊，走、走错了。”
好腼腆，声音也软糯糯的。
“你家在哪儿，要姐姐送你回去吗？”
“不、不用了。”
外面起风了，像是要下雨的征兆。
巷子里的几棵大树上还零星挂着几片焦黄的叶，摇摇欲坠。
小姑娘穿得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俞子衿口袋里有糖，想给她的，结果小姑娘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跑，“欸，你别走啊！”
梁薇这边弄完最后一个菜出来，就看见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她家院子里有灯，照着小小的身影，靠在墙边瑟瑟发抖。
俞子衿见梁薇出门去，蹲在墙边说了几句，又把人牵回来。
“跑什么？那是姐姐的同学，不用怕。”
然后俞子衿就知道了，这是肖泽生的妹妹。
对面总停电，小姑娘一个人在家，这狂风呼啸的，害怕也正常。
“爷爷呢？”
“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小姑娘连晚饭都没吃，梁薇给盛了满满一碗饭，都吃完了，只是不吃菜，不过应该是不好意思。
梁薇给她夹什么她吃什么不挑，小脸塞得圆鼓鼓的。
“哥哥呢？”
“哥哥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薇薇姐姐，哥哥惹你生气了吗？”
“怎么这么问？”
“因为哥哥说不准我来找你。”
“凭什么！你是你，他是他，小雅咱说好的，你别总听他的。”
肖泽生已经几天没去学校了，所以他不回家，不去上学，在外面干什么？
班主任何雨来家访过几次，也是因为发现肖泽生不在状态。
他整个人都变了好多。
不止梁薇一个人这么觉得，基本认识他的都这么觉得。
“可是，哥哥好凶”
“他打你了？”俞子衿瞥见小姑娘手腕上的红痕，下意识的以为她挨打了。
梁薇扒开她的袖口看，是烫伤。
她知道肖泽生最宠妹妹，是不可能打的，这么乖巧的人儿，量他也下不了手。
“这是我自己煮饭不小心——”
梁薇、俞子衿同款震惊“煮饭！”
这么小一个，自己煮饭！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刚才抢着和她们洗碗，被梁薇叫去看动画片，梁薇一来，就往她怀里缩。
小姑娘胆子小得很。
俞子衿这么和蔼温和的人她都怕。
这马上到上学的年纪了，怎么去学校。
“子衿，你晚上可不可以不回家了，我和阿雅胆子都挺小的，今天家里阿姨放假……”
俞子衿胆子大，她不怕鬼。
但梁薇和肖泽雅喜欢疑神疑鬼。
她真的被她们逗笑了。
对面施工修电，把她们这边的暂时也切了。
偌大的房间里。
小姑娘紧紧挨着梁薇，梁薇又抱着俞子衿的手臂。
电视没了，光亮也没了。
屋外还狂风暴雨的。
俞子衿本来不怕的，也被她们两个弄得有点紧张了。
“你们这儿应该没有什么变态杀人狂吧”她保证她是以及平稳的语气问出口的，但梁薇和肖泽雅估计就只听见变态杀人狂了。
偏偏这时候有人敲门。
“谁……谁啊？”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
梁薇才突然想起来她没有锁大铁门。
“子……子衿，我好像忘记锁门了。”
“啊？”
“不是这道，是外面的铁门。”
俞子衿心跳骤然提高，她还以为是家里这个没锁，吓一跳，听见是外面的，才又移到门边，“谁啊？”
门外敲门声停了。
肖泽生不知道她们在干嘛，半天不来开门。
也没个声响。
他回家，家里空荡荡的。
两个胆小鬼凑一块儿了，他不来看看都不行。
风雨声太大，外面的人焦急，屋里的人紧张，声音小得很。
梁薇牵着肖泽雅摸黑踱步到俞子衿旁边，她耳朵不好，听不真切外面的人究竟说话没有，梁薇鼓起胆子凑到猫眼旁边看。
“是哥哥吗？”肖泽雅似乎听见声音了。
电闪雷鸣，吓人得很。
猫眼里只能看见个黑影，不真切。
空中雷声炸开，俞子衿倒是不怕，梁薇和肖泽雅惊叫出声。
卡塔一声。
门开了。
门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多了两个人，肖泽雅抱着他的腿，梁薇更夸张差点没把人撞出去。
他身上湿淋淋的。
“放手”
又是一记滚雷响彻耳际，他无奈把两人环着，“又没有做亏心事，怕什么怕。”
俞子衿感叹，这不就是天公作美嘛！
“哥哥，你收伤了？”好浓的血腥味儿。
梁薇也闻到了。
松开他，借着闪电的功夫，看清他脸上的伤，“你去哪儿了？”
俞子衿见他浑身湿，外面还吹着风，把肖泽雅抱回屋里，梁薇拽着他进来。
点蜡烛这种事常有。
俞子衿只看一眼，大概就知道肖泽生去干嘛了。
他身上的那种伤和季飞扬之前在拳场打拳受的伤简直一模一样。
俞子衿捂着肖泽雅的耳朵回梁薇的房间。
两人在下面大吵特吵。
吵到后面又没声儿了。
俞子衿开门，想看看情况，结果……
肖泽生总不能是在欺负梁薇吧！
转天，俞子衿离开她家的时候，她脖子上多了条项链，还有挺显眼的唇角的破处。
梁薇说那是她的初吻。
所以肖泽生……
俞子衿真的知道了一线八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再怎么吵也是吵不散的。
毫无疑问，肖泽生去打黑拳了。
周毅还是通过俞子衿才知道的。
俞子衿知道那种场所断然是不适合他去的。
所以第一时间找了周毅。
大家都是朋友，能帮则帮。
周毅听俞子衿的建议跟家里借钱开了个修车行，本来他在职高学的也是这个。
肖泽生被周毅叫去帮忙，有偿。
他应该挺需要钱的。
不然也不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过年前一天，开始落雪。
便利店最后一天营业。
关门回家是六点。
没来由的心慌促使她加快脚步。
俞平和周艳真的欠了好大一笔钱。
并且他们的债主追到了江城。
要怎么形容俞子衿看到家里被翻砸的乱七八糟的景象时的感受。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门口呆愣了两分钟。
突然拔腿往楼下冲。
所以外婆被这些人打伤了。
落了雪的街道湿滑。
她跌跌撞撞的赶到医院，只有俞顺守在病房。
他也是一身的伤。
“他们呢？”
俞平和周艳，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拍屁股走人了吗？
“没出现过”
“阿顺，你先去把伤处理一下，外婆这里有我看着。”
“嗯”
……
一年后，季飞扬没回来。
外婆的房子也没留住。
但俞平不知道做什么弄了很多钱。
他们买了新房子。
但是俞子衿却生病了。
同样是在18岁。
她似乎过不了这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