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衿一早就来了,周艳打电话给外婆,说是俞顺坐的早班车,让早点去守着,怕他找不到路。
出站口,稚嫩的少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人堆里缓缓出来,身上是简单的运动套装,连帽的,他戴着帽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着坐几天的车,脸上浮着浓浓的疲倦之意。
站内偷抢事件频发,广播提醒大家管好自己的我财务行李。
少年背着篮球,胸前还挂着一个中型行李袋,两手拿满。
不似俞子衿刚回来的时候,东西少得可怜。
“阿顺,这边”一道柔声响起,俞子衿担心他看不见自己,还踮着脚。
少年环视周围,最终视线落到扶着围栏努力踮脚的姑娘身上,他一眼认出,那是他姐姐,俞子衿。
拖着东西往她的方向走。
车站里拥挤,她挤不动别人只能在原地等着。
俞顺虽然比她小几岁,但个子蹿得快,俞子衿记得去年她回来时,俞顺还比她要矮一些的,现在冷冷的站在他旁边,倒是比她高出半个头来。
原本他脸上是有两团软软的婴儿肥,现在长开了,脸也变得硬朗起来,稚气大减,清透的双眸透露着疏离。
俞子衿提起他放在地上的行李袋,却发现提起来有些费力,明明看他提着挺轻松的样子。
俞顺皱着眉从她手里提回去,轻巧的放在行李箱上,自己推着走,“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车站,俞子衿走在前面,她走得慢,隐隐能看出来两只脚不平齐。
俞顺耐心的跟着,从后面打量观察。
一年没见,俞子衿还是这个样子,头发又长长了,快要到腰,个子没怎么长,瘦得跟竹条子一样,从后面看到她的背脊,十分单薄,细长的天鹅颈,总觉得一握就能让她窒息。
回头,正好撞上他打量的视线,俞顺快速移开眼,往周围的景物打探。
“阿顺,你吃早饭了没?”她柔声问着,在俞顺的印象里,俞子衿一直都是这么温柔,从来不会说重话,她对自己其实蛮好的,好到每次见到她,俞顺心里都会泛起愧疚感。
他垂着眼眸,刚想说吃过了,肚子就不争气的开始叫。
最后俞子衿领着他走进一家卖馄饨的早餐店,给他叫了一碗馄饨。
俞顺今年初三,马上都要中考了,这个节骨点他们把他送回来,简直是耽误他的学业。
他疑惑的看着坐在对面等他的姐姐,开口问“你不吃吗?我有钱,再叫一碗”
他回来,周艳给他塞了好多钱,他以为俞子衿是担心这个所以不吃。
俞子衿等馄饨上来,给他拿了勺子和筷子,贴心的用水涮过,才递给他,“我出来的时候和外婆吃过面条了,你吃。”
俞顺吃到一半,她起身去付钱。
他起身先她一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一百放在窗口,“我自己付,不要你的”
俞子衿有些尴尬,默默收回捏在手里的十块钱。
她以为俞顺是不喜欢她,想和她划定界线,转身走回位置上,看着老板给他找零。
从小到大俞顺和她都不算亲近,他是个有主见的,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下,可却处得跟陌生人一样。
“可以、帮我拿一下篮球吗?”公交车上挺多人,他背着的篮球会挤到别人,又腾不出来手抱,不自在的喊站在他旁边扶着扶手的姐姐。
俞子衿没听见。
他又重新喊了一遍。
俞子衿才反应过来,将他挂在肩上的篮球抱进怀里,崭新的,一看就是刚买的,其实江城也有很多好的体育用品店,他们倒也不必什么都从那边给他买。
“谢谢”
“啊,没、关系。”
不知道真以为他们是陌生人。
俞顺对这个老式居民楼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很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回来过,只是时间久了记忆模糊,而且那时候觉着还挺宽敞的。
可现在从一进门他就皱着眉。
只有两个房间,外婆和姐姐各占一个,俨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她们都没想到原本那个小男孩,长得这么快,收拾出来的小杂物间属实不够他住,而且外婆买的那张铁床,他躺上去恐怕连腿都伸不直。
“阿顺,你今天先用我的房间,明天我把东西腾出来,你住这间,小房间我住着刚好”她把俞顺的东西一样样的往自己房间搬,已然做好决定,俞顺站在客厅没动,始终皱着眉。
那床也太小了点。
挣扎几秒还是走了进去。
往小床上一躺没打算动,“我将就,你做你自己的事儿去,我自己会收拾。”
从床上微微撑起身,看着还在顺理行李的人,显然没听见他的话。
视线移到她戴着的那个老式的助听器上,些许烦躁涌上心头,这个助听器这么不灵敏了吗?
怎么总听不见他说话。
“俞、子、衿,我说”
她回头看他,笑着道“等会儿我要去便利店兼职,厨房里外婆做了菜,你睡醒了自己热着吃,还有你的新的洗漱用品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
“不用,你走吧,我自己来。”
他走出小房间,头几乎要碰到门顶,不耐烦的催促。
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回房间拿自己的白色帆布包,这包看着可真旧。
俞子衿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留了便利店的号码,就匆匆离开。
站在窗边,看楼下的人,一点点淡出视线,他总觉得不知道要怎么和俞子衿相处。
但凡她怨恨几句,咒骂几回,他都不至于此,可她偏偏没有。
那场车祸要不是她护着,现在难堪的就应该是自己才对。
俞子衿的房间里没多少东西,最多的还是书,俞顺随便抽了几本,都是些二手的路边不知名的野店买回来的,几本英语典籍上都密密麻麻的做了笔记,她读书还是一如既往的努力。
木制的书桌角落放着一个磁带机,里面还卡着一盘英语磁带,俞顺放好,打开播放,里面传出滋滋滋的电流声,卡得不行,念一句停三秒。
她那耳朵本来也不好,还用这么个破磁带机,也真是难为她了。
啪嗒
摁停,将磁带抽出来,房间瞬间又安静下来。
这种破烂东西,不扔了,还留着碍眼。
他把俞子衿盘进房间的东西又重新搬回小房间,困得不行。
可那床是怎么睡也睡不爽快,腿都伸不直,翻来覆去着实难为人。
但再差也比几天几夜吵哄哄的火车上要好很多。
下午外婆清扫完街道回来,准备出摊,看见少年蜷缩着身子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没叫他,车不好坐,她知道的。
俞顺今年初二,他回来,俞平不知道怎么给他找的关系,把人弄到四中的初中部去了,这所学校给钱就能进,里面学生的素质参差不齐。
是俞子衿的噩梦源头,却不是俞顺的。
但她还是担心。
又不敢多跟俞顺说,怕他嫌烦,每次都是浅浅提醒几句,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