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整个惊澜府上空俯视,可以看到依脚下丘陵而建的惊澜府呈金字塔形状,越往高处则地方越小。
而惊澜府的陵园正处在丘陵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拉长的椭圆形。
韩贲在陵园的树林阴影里面,披荆斩棘,在各种小路岔路上不断奔走,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自己不但一点都没有看见向他袭击的人的影子,自己反而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说迷路倒是不至于,回过头去看看,那高大的“圣西尔军民罹难之墓”还耸立着,只要有了这个参照物,再怎么七绕八拐总能走出去。
不过,眼下韩贲所处的位置,韩贲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儿,刚才一路火冒三丈的赶过来,也没有认路,只有眼旁掠过的一座又一座坟墓和一块又一块墓碑。
现如今,在这个位置,韩贲估计了一下,按地球上的时间,自己也追赶了有个二十来分钟吧,还是没见人影,估计是早让人跑了,继续追下去也没有用了。
“该死的,让他跑了,要不然,我一定用红光给他一拳!”韩贲恨恨地想道。
韩贲曾经在陵园这里与混进惊澜府的鱼人族进行秘密行动的精锐鱼人们进行过生死战斗。但是,那个时候是晚上,而且最终韩贲是被认识路的老学员押往地下堡垒的。所以满打满算,这陵园自韩贲以新学员的身份来惊澜府时算起,到今天也不过是第三次。里面由于大小高低不一坟墓过多,导致小路岔路过多,又因为陵园中想比外面树木植被密度很高,所以要让韩贲自己顺着原路返回,还真的要好好认认路。
此刻,韩贲估计自己所在地位置,大致应该处于陵园的中后部靠近右侧的地方,还不没到陵园的尽头。因为陵园四周最外围的剑形木栅栏并不在附近。
韩贲打算就近原路返回,毕竟身处的地方都是各种代表死亡的墓碑和坟墓,活人被这些东西这么围在当中,是不可能不膈应的。更何况,陵园中的温度想比于外界要更低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亡气息”的加持。
韩贲转身就顺着自己脚下的小路蹒跚着走回去,不过才走了几百米,就被一座集团军级别阵亡的军事将领的墓给挡住了去路。只能从墓后面的树从侧面绕过去。但是,后面又有三条岔路,最后韩贲选择了最中间的一条,反正有那座最大的墓作为参照物,不怕在这里迷路。
韩贲绕过好几座高大的墓和墓身边的鹅冠黑叶柏树,七绕八绕之下,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座明显与这里各种坟墓不一样的建筑。
因为韩贲看到的前方那由三座独立个体连成一个整体的建筑,那根本就不是坟墓。
以韩贲这个地球人的眼光看来,那根本就是座塔。或者可以称之为浮屠。
“嗯?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韩贲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同时似乎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推动着韩贲不由自主地向这座浮屠迈开脚步。
韩贲紧走几步,来到这座建筑的近前仔细打量。
这是由三座外形相似的塔楼形建筑,整体呈圆锥形。下圆上尖,三座建筑的总高度想比于陵园外面惊澜府的其他建筑并不高,但是占地面积还是不小的。共有一座标准的联军一个连的群体住宿帐篷那么大。
三座塔形建筑的最底部都是同样的群刻石雕,算是它们的底座。石雕以浮雕的形式,刻的是圣灵联军军人在战场上各种杀敌的姿态。
他们或拔剑刺入敌人胸膛;或挺刀砍下敌人坐骑的脑袋;或用双手死死掐住敌人的脖子;或好几个面目狰狞的士兵一起把还在负隅顽抗的敌人一起压在身下,张开大口向着敌人的喉咙咬下,凡此种种,三座浮屠底部的石雕都是刻的这种战斗场景。
石雕的群像雕刻得栩栩如生,表情丰满。就算以韩贲这种对石雕浮雕完全一窍不通的人来看,也看得出来,这些雕刻工艺皆出自工艺大师之手,普通工匠没有那么细腻的手艺。
在石雕群像底座之上,就是浮屠的本身。每座独立的浮屠都是由多面体构成。就面朝韩贲的这个方向,韩贲一共数了有十二个面,而这正面的后方,因为被树木遮掩的关系,韩贲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个面。
浮屠上每个面都是一块块紧密排列的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的砖。
而在那一块块暗红色的砖上面,都镶有一块椭圆形的黄色金属片。
而随着韩贲的走进,韩贲看得更清楚了,那黄色椭圆形金属片,正是身为惊澜府学员每人一个的惊澜印。
每一座浮屠最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惊澜印,而且韩贲还发现,浮屠上的惊澜印与自己身上的惊澜印的不同在于,每一个镶在浮屠上的惊澜印上面多了几个刻字。
“斯特兰奇,男,莱兰尼人,二十七岁。第二百七十万六千三百五十二。”
“宋大成,男,大夏人,三十九岁。第五百八十七万五千六百五十八。”
“王赞,男,大夏人,二十五岁。第一千六百九十九万三千八百七十九。”
“塔斯卡娜,女,乃蛮部矮人,七十八岁。第一百零九万七千九百九十八。”
“布莱尼姆,男,紫月部森林精灵,二百二十九岁。第两千六百二十六万九千五百八十九。”
“唐娜?卡尔,女,巨石部牛头人,三十一岁。第四百七十六万三千二百九十八。”
“………………………………………………………………………”
一开始,韩贲还把眼前的这些名字一个一个的看,到后来,韩贲已经没这个耐心了,视线随着浮屠的高度而升高后,韩贲只能望之兴叹。
“这么高,这惊澜印又这么多,这里究竟有多少个名字啊!”
韩贲还发现,这三座连成一体的浮屠最左边的浮屠身上砖的颜色,明显比右面两座的颜色要淡一些。
“这个是褪色了么?”韩贲伸手向着离自己最近的最左侧的浮屠摸去。
“这座,是最早的!”
突然,韩贲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吓得韩贲急忙一缩手。
韩贲转身回头一看,原来是带大家来这陵园打扫的那个佝偻着身子的驼背老人。
“哇,他什么时候来我身后的?”
韩贲用手指着浮屠道:“那个,那个,这是不能摸的是吗?”
德里乌斯手里提着木桶,抬头扫了一眼三座浮屠的顶端
德里乌斯轻叹一声道:“不,这可以抚摸,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要好好地摸一遍,还要用你的心去感受它们。”
“感受它们,感受谁?”韩贲不免疑惑地问道。
“我想,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只是不是很确认吧!”德里乌斯盯着韩贲的眼睛说道。
韩贲又回头看着那浮屠表面一块又一块的惊澜印仔细想了下,突然回头对着德里乌斯道:“我知道了,这些惊澜印都是曾经在惊澜府的学员拥有的,那些数字是他们的编号,而他们现在的名字被刻在这里,则代表了………则代表了…………”
韩贲没有说下去,其实他心里也已经知道,但是韩贲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你猜得没错,则代表了,他们已经牺牲在战场上了。”德里乌斯道。
韩贲立刻将目光重新转回到这三座浮屠身上。
三座占地面积够大的浮屠,最表面的惊澜印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也就是说,这些惊澜印也就代表了自惊澜城成立开始授业以来,有这么多的学员牺牲。
德里乌斯放下手中的木桶,在放下手中木桶的同时,顺便将脚下鞋子上沾到的一小块烂泥用手拨掉,直起身子的时候,再将双手在裤子上抓了两把。
德里乌斯走到韩贲并肩的位置,用瞻仰的目光看着浮屠,一边对韩贲说道:“在惊澜府陵园里面能有个墓,有个衣冠冢的都至少是毕业于惊澜府的银星将军以及银星将军以上的高级军事将领,而那些从惊澜府出去的没有在军中做到如此位置的学员,则是绝大多数。更有许多人,第一次上战场就没了。惊澜府也不会忘记这些学员的,所以他们的名字就被刻在了这三座浮屠上了。”
“你刚才想去摸的这座”德里乌斯用手示意韩贲道:“这座浮屠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随着战争的进程,阵亡人数越来越多,一座浮屠身上已经刻不了那么多名字了。所以在随后的年数里面又再次建起了这两座,并让他们连在了一起。所以这边的一座上面的砖会有些褪色。”
德里乌斯说完首先用手去抚摸浮屠上的惊澜印,德里乌斯目光迷离地望着那些惊澜印背对着韩贲说道:“知道,如今这三座浮屠上面刻了多少名字吗?”
“不知道,但是应该会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韩贲答道。
“今年的数字,还没送过来,而在此之前,这上面总共是一亿五千九百六十万九千二百五十七人。还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们年龄后面的数字不是他们在惊澜府的编号。而是代表惊澜府在收到情况属实的阵亡确认后,给予他们重新打造的惊澜印上面的编号,毕竟一旦牺牲在战场上,可是什么都难以留下的。每一个编号又代表了这是惊澜府第几个牺牲的学员。”
德里乌斯又回过头来指着身后那形状大小形态不一的坟墓对着韩贲说道:“你身后的这些,是惊澜府的灵魂,而在你前面的,才是惊澜府的精神!”
“你不是要触摸它吗?去吧,去触摸,去感受,去感应吧!惊澜府的精神,应该传承下去。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自认为还是圣灵大陆一份子。”
德里乌斯说完,慢慢闭起眼睛,一只手在浮屠身上轻轻地摩挲。韩贲发现,对面的这个驼背老人的眼角有些许晶莹。
韩贲有些颤抖地伸出了右手,在一块镶在暗红色砖上的惊澜印上面轻轻地抚摸。同时,迈开脚步,一边顺着这浮屠底座移动,一边用轻抚过去。
走着走着,韩贲看到那一块块惊澜印上面刻着的名字,突然感到自己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
看着这一个个名字,想到这背后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韩贲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两百多年以来,惊澜府的学员也为抗击黑黎曼人的战争,做出了巨大牺牲。
此刻,韩贲看着的三连浮屠上,似乎那些名字都一个个地动了起来,都显现出自己主人身前的模样。
韩贲似乎看见了那浮屠身上每一块砖上都显现出一张人脸。有人族,有矮人,有精灵,有鱼人,有牛头人。
每张脸胖瘦俊丑不论,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却都是同样的悲壮和伤感。
韩贲流泪了,同样,那浮屠上显现在韩贲眼里的无数张脸上也落下了泪珠。
“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死而哭泣吗?”
“你们是为了你们的战友而难过吗?”
“你们是为了你们的家人而落泪吗?”
韩贲在心里对着那无数张脸问道。
“又或许,你们是为了圣灵大陆而悲伤吗?”
当韩贲在心里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韩贲发现,每块砖上的人脸上的悲伤情绪更加深重了,他们泪流满面,号啕大哭。悲伤之情,难以言表。
猛然间,韩贲想起了黎巴瑞,想起了雷兰诺。
想起了黎巴瑞在亚格里亚堡被攻破时的那个身影,想起了黎巴瑞最后送自己走时的那个眼神。韩贲的伤感也在加剧。
韩贲脚下在走着,手上在浮屠上轻轻抚摸着,最后居然悲伤到不能自已,实在忍不住了,也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
“啊!太惨了!太惨了!”韩贲崩溃道。
德里乌斯睁开眼睛轻轻说道:“其实,在这上面的他们更值得被瞻仰和被纪念。因为,他们才代表惊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