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多少次又在凌晨惊醒。
同样的梦境,一直如附骨之蛆折磨纠缠了德里乌斯二十多年。
每一次做完同样的梦,德里乌斯对当年在圣西尔的愧疚和懊悔就加重一分。
有时,德里乌斯只要闭上眼睛,朦胧时突然就会出现一双双流着鲜血的眼睛,这些超过正常眼睛几十倍大小的犹如人头大小的血红眼睛将身处黑暗之中的德里乌斯彻底包围。同时又有无数的哭喊声从黑暗的四周传过来,让德里乌斯几近窒息。
每当这时,德里乌斯都会瞬间惊醒,独自坐在黑夜之中,泪流满面。
初冬的清晨凉意很大,陵园之内的由于林木众多的关系,想比于外面总是很阴暗。
贝克拉苏也情绪激动,哽咽着暂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大墓后面的德里乌斯正在嚎哭,这么多年的心理折磨,让德里乌斯不堪重负。
贝克拉苏与德里乌斯之间隔着“圣西尔罹难军民之墓”,而这座纪念形式的墓也见证了曾经被称为“惊澜双璧”的贝克拉苏与德里乌斯有了截然不同的下半生。
贝克拉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低头俯视着大墓表面,那粗糙的纹路,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
“当年,我把你救下的时候,和你说,你在圣西尔是有大错,但是整个圣西尔的失败不能全怪罪到你个人头上,你要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你那一身的军事才华,还要为了你自己。我曾经向你保证过,终于有一天,高层会给你一个公平的交待,把不属于你的罪责从你身上洗清。为此你必须忍耐,必须要好好的活着。因为你被称为“惊澜之耻”的时候,又岂不是惊澜府的污点!”
“我知道,在你心里,你无限认同你曾是惊澜府学员的这个身份的。你一直为自己出身惊澜府而感到自豪。既然这样,难道你不想将由你自己带给惊澜府的污点抹掉一些吗?”
“如今时局艰难,圣灵大陆是一败再败,一退再退,所以关于你的事情,我承认,机会很小。但是,这就是你恨我的理由?甚至你恨我当初救下你?”
“你曾立志要杀死一百万黑黎曼人,而我贝克拉苏在离开前线回到惊澜府执教那一刻,我也立志,我要把我的余生都奉献给军事教育事业,我要陪养至少十万优秀的青年军人走上战场。而你的军事生涯所积累的,不就是他们最好的教材么?”
“如今看来,我们都失败了。这个时代,是个有志难伸的时代。外敌强大到令人绝望,内部又是问题重重,分裂隔阂不断。”
“我上次见你,跟你说过,你的命从此就是我的。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你身上还有价值,你不能就这么随意地一死了之。”
“那天,一伙鱼人在这里伏击我们的学生队员,最后你也出手了吧。欧阳靖私下里问过我,被我遮掩住了,当我得知你也参与了对付在陵园之内伏击我们学员的鱼人之后,我就知道,你内心深处的东西没有变。”
“你对惊澜府的认同,你对圣灵大陆的局势的关心,让你在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你这个人,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但是有一点,你是那种天生的胸怀天下的理想主义者。你将天下大事,视作自己该背负的使命。在这一点上,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自己。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为圣西尔自责愧疚二十多年。”
““惊澜之剑”永远是“惊澜之剑”。哪怕这把剑生锈变得锈迹斑斑,但也不能忽视被黑黄锈迹掩盖的锋利。”
“现在,惊澜府甚至如今的联合政府有了个新情况,我想以你的能力,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想请你再次出手,帮我盯住一个人,你知道他是谁。此刻他正在这个陵园里,和你们做着一样的工作。”
“当初我救你,我没想过要什么报答。但是,如果你认为我这次的请求,算是让你报答的话,那也随你去想!”
“演天塔的当代圣先知也已经来到了惊澜府,这次事件牵扯很大,送到你身边的这个年轻人现在身份很敏感,放眼整个惊澜府,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请看在惊澜府这三个字上,也请看在你自己的本心上,略施援手吧。”
“我今天说了很多话了,”贝克拉苏将双手负在背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一吐为快了。我刚刚的请求,我不会勉强你,你自己决定吧。”
贝克拉苏伸手在“圣西尔军民罹难之墓”的墓身上扫了几下,估计是想将刚才自己用力一拍而出的细小粉尘清理干净。
最终,贝克拉苏的身影消失在树荫深处。
大墓背后,闪出了德里乌斯的身形,德里乌斯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