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二郎黑了很多,脸颊削瘦下去,线条紧绷肃然,完全褪去了稚嫩。
曾经少年郎的单薄也全然不复存在,他的双肩宽阔而沉稳,个头在猛蹿中超过了叶言学,难怪叶大少看了这么半天才认出来他。
“长……长、长……”叶言学长了半天也没长出个完整名字来,他如今满心震颤,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
确实像做梦,眼前这个高过他的黑皮闷汉如何会是顾长屏托付给他的那个肤白圆眼的嘴硬心软的小东西?!
其实仔细分辨后就能发现顾长安的眼睛其实没有变化太多,羽扇般的睫毛微微掩着昔日孩子气的黑眸,只是如今沉沉地压着,显得眸光深沉得不容窥探。他的耳边有一道很深的狰狞的伤疤,横跨下颚一直延续到锁骨处,仅仅看着疤痕便能想象到曾经这创伤的惨烈。
叶言学还没回过神来,空张个嘴,他盯着眼前大了好几号的顾长安,很想问: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但又无从开口,毕竟能将一个幼稚的孩子蹂躏至寡言的男人,除了苦难再无其他。
“阿屏!愣着干什么,眼睛瞎了不成?还不快帮这位大爷把东西提进来!”里面的跑堂大声冲他嚷嚷着。
顾长安像是如梦初醒,忽然笑了,依然是顾家人那颇有风骨的好看的模样,却没了半点自傲的矜贵,收敛着伪装出一副愚笨模样。
“我差点忘了。”他笑着抬手就要去接叶言学手中的包袱。
“用得着你!”叶言学很没出息地哽咽着,按住他的手,一边往店里走一边拽着他。
顾长安的手也变了很多,原先洁白纤长的手指变得如男人般骨节分明起来,手掌粗糙带着厚厚的茧子。
叶言学握着这手,心里五味杂陈,拉着他让他坐在椅子上。
那跑堂的是个有眼色的人,一看他们二人这样子也不敢再使唤顾长安,默默去拿酒了。
叶言学坐在顾长安对面,抬手使劲掐着眉心,“我去了一趟苍茫山。”
顾长安颔首,这个从前和叶言学一见面就你一言我一语热爱掐架的小少年如今深沉得像换了一个人。
“我……我没想到嵯峨巍会出事,不然会……”
会什么呢?叶言学说不出口,他既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挽救全部东界子民,也不能保证可以阻止那场战争,更何况如今再说这些话可是半点意义也没有,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弄丢了掠景,也辜负了对苝欢和顾长屏的责任。
“我……我总是搞砸。”叶言学咬着牙关,他捂住自己的头,身负三件不可承受神物的他疲惫不堪,来自精神的创痛则显得更加难以忍受。
“我来迟了。”他最后这么说。
“没有的,现在也没有晚。”顾长安笑了,皮肤黝黑显得他的牙齿更白得亮眼。
叶言学看他一眼,更加头疼:这可怎么好!这小子现在变得这么乖,不是更让他心虚嘛!
他们二人就这样诡异地静默良久,身边的店伙计迟疑着,不敢上前送菜,生怕打扰到了他们两个。
叶言学看着他布满补丁的破衣服,似乎材质和上面的花纹有些熟悉,但他来不及细想又道:“为什么偏偏做这活?你有灵力傍身,随便干什么也能糊口了。”
顾长安搔了搔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灵力了,我的大灵汇穴被废了。而且……因为一些原因,我要躲着才行,所以我不好表露自己是炼仙人。其实殿下,这种活儿也挺好,管吃管住,想走就走了,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叶言学闻言微怔,静静审视着面前的人,不由叹息。
原先他觉得嵯峨巍要是没了顾长屏,顾长安会是第一没有活路的人,顾长屏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却不想经历了那般惨痛骤变,这熊孩子一没有不知死活地跑去找魔头报仇,二没有躲到哪个世家寻求庇护,而是选了这么一种他打死也不会做的行当,整日看着别人的脸色,收敛锋芒,引而不发,淬出了这么一把铮铮的男人骨气!
居然会输给这么一个小东西!叶言学心中发闷,但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