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冷静下来后把东界旧臣所在小城的遭遇向他娓娓道来。
东界旧臣所在的小土城位置偏远，虽是灼华山的治地却离嵯峨巍更近，然而导致小城覆灭的并非顾家的反抗，而是六洲大陆圣约联盟的铁蹄。
“顾掌门和无双掌门在那之前已经将中心治地的百姓迁走了，按理说我们那里更加偏僻，是不会有事的，但……”小斌说到这里，眼中噙满了泪水：“战后，六洲圣约联盟的军队几乎抢光了东界的一切，包括城下面埋着的琉璃石。”
叶言学沉默地听着，后面的事再不难猜，小斌哽咽着说着：“再后来就是饥荒，我们被迫迁离那里，因为那处土城本就地处荒凉，原本先皇是为了让我们避祸才选择的那地方，路上我们死了很多人，又遇到了几次魔族军队的排查，东界高阶之上的炼仙人就连没有世家依傍的散修都被抓起来废了大灵汇穴，我们走散了，如今就只剩我……”
叶言学无言地凝视着面前消瘦的少年，曾经总是挂着鼻涕眼珠子却转得很快的贼小子在乱世中尝尽了颠沛流离，旧时的模样变了很多，但眼睛望着他时闪烁的憧憬却没有消散。
“殿下，您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吧？”小斌小心翼翼地问。
周围的人们急忙开口道：“是啊！殿下您别走了！”
叶言学正欲开口说他会帮他们改造山川河流，使他们重新拥有适宜生活的环境，却不想其中一人激动地喊道：
“当然不能走了！我们的四殿下回来了！救世之主转世回到了东界！殿下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人们一听报仇二字纷纷嘈杂起来，群情激愤地道：“对！殿下！那什么圣约联盟根本就是强盗！说是六洲联盟，其实根本没有我们东界和西北大陆的事！求殿下为我们讨回公道！把那四洲大陆的炼仙人全部杀光！”
“杀光他们！”人们怒目圆睁，此起彼伏地应和着。
“还有啊殿下！您能不能给我们抢些非人族的奴隶来？东界有些地方虽然也在偷偷买卖，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搞得到，那些东西吃了有延年益寿的好处，有的甚至还可以给没有根基的普通人生出大灵汇穴来！”
“你傻呀！”一个老者推了这人一把：“神君大人回来了还用抢？到时候整个妖界都是我们的！我们想怎么用那些非人族就怎么用，想要多少奴隶就有多少啊！”
人群一听这话激动得无以复加，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以后要怎么奴役非人族，怎么凌辱其余大陆的人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好日子的到来。
叶言学被簇拥在中间，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身处洪流中被裹挟着前行的无力感。
脑海中想起在嵯峨巍的山魂幻象中看到的顾氏掌门顾长屏说的话：
“五洲大陆的其余人们，无论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已经习惯向雪暴下跪！但嵯峨巍永远不会踩着奴役其他种族的道路卑劣地苟活——嵯峨巍无法忍受这样活在屈辱之下！”
谁能想到最后，想要用自己的血警醒世人的顾掌门输了。
哪怕在付出了全族覆灭的惨烈代价后，她不仅没能叫醒昏睡的世人，还将自己的名字钉上了耻辱柱，最重要的是——她没发现，其实她妄想唤醒的人们是自愿闭上眼的眼睛。
这是一群永远无法叫醒的，自愿装睡的人们。
叶言学捂住头，在鼎沸的人声簇拥下，苦笑不止。
“没想到，还是雪暴赢了……”
是啊，魔王早已用自己的方式将人类变成了禽兽，不止是圣约联盟中的人族，还有被踩在脚下的东界人们，他们没有一刻不在渴望着像别的大陆那样奴役非人族，没有一刻不在渴望像水蛭一样吸食其他人的血肉供自己存活。
叶言学可以为东界的人们挖更多的井，为他们建造房子，甚至可以消耗尽身上的灵力使得山川土壤重新焕发生机变得肥沃，但他却无法满足他们最真实也是最直接的要求——
变成一把刀，替他们宰杀欠下血债的其他人们，替他们抓来比他们更凄惨的非人族来奴役。
他做不到。
原来他啊，真的救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