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魔君。”斑斓无双虽然成为了六洲大陆人尽皆知的狗腿子,为人处事却依然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冷淡而威严,只是对雪暴的态度,真就俯首帖耳了。
“本座准备今日启程回焚林,至于无双掌门,你看是要继续在刖氏国养伤还是和本座一起回去呢?”雪暴微微眯住眼睛。
斑斓无双垂下头,是一副很有骨气的低眉顺眼的样子。
“悉听主君安排。”
雪暴爆发出大笑,再没有什么比驯服一条强龙更让人感到愉悦了。
在目中无人的魔王眼中,这斑斓无双虽然不配做灼华的新任首席弟子,却是个不可否认的硬茬,和那死无全尸的嵯峨巍女掌门一样,不是能被轻易摧折的。但现在,这只猛兽眼睁睁失去盟友,被师父抛弃,受了重伤,像是一只病得快死的凶兽,终于低下了高昂着的头颅,顺服地称他一句:“主君。”
“那便,一起走罢!”雪暴轻笑,转身就走。
斑斓无双没有半刻犹豫,这宫里的一切她都没有带,跟个孤鬼似的,来去无牵挂地跟在魔王身后的不远处,微微敛着下巴,是一条再恭顺不过的家犬了。
魔王雪暴从刖氏国皇宫起驾,浩荡的车架摆了比皇帝出巡更浮夸的排场。
轿辇内,魔王百无聊赖地靠在宽阔的软椅上,头颅后仰,露出没有血色的苍白脖颈,在泛着浮光的暗色锦袍的映衬下,更显得他妖冶不可方物。
“你哥哥呢?”魔王闲闲地发问。
轿辇外的地劫把头凑过来,撇了撇嘴:“他说要先替主君回去查验宫殿,自己先走了。”
“查验宫殿?”这并不高明的借口惹得魔王雪暴挑眉,然后嗤笑起来:“昭彰啊昭彰……”
地劫也笑了:“他怪得紧,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要回一趟焚林,说是监工,我觉得不像。”
魔王不再说话,他大概知道昭彰是去干什么,但对此,只剩下无奈一条路可走。
毕竟如今昭彰变成这样,他这个拘着魂魄重塑肉身的人,要负全部责任。
“对了主君,属下有件事要禀报。”地劫收了笑容,十分认真地道:“瘟妖又替东界大陆求情了,说那边日子过得太差,求主君放开对东界非人族贸易的管制。”
“是瘟妖的意思还是那鹿苑的?”魔王悠悠抬眼。
地劫也有些无奈:“这不好说,虽然瘟妖什么都听鹿苑的,但这事属下觉得都用不着他开口,瘟妖那傻子自己会替他求。”
雪暴低低地笑了,转头看向因为伤势而被恩赐和魔王同乘一轿的一直沉默的斑斓无双,戏谑地道:“你这徒弟好本事,勾得我那傻瘟妖一头扎在东界那片废墟里不回头。”
斑斓无双没有吭声,雪暴说这话并不是要她做出怎样的回应,只是单纯的讥讽罢了,她很清楚。
雪暴把玩着手边的罕见色琉璃石,这泛白的琉璃石像块美玉,虽然它的价值是玉石的千百倍,但这种成色的琉璃石还是相当罕见,它被雕琢成一块扇坠,是朵蔷薇。
魔王漫不经心地道:“分明是个生而蕴藏瘟疫的魔族,却在东界干起了救济流民的活计,该说这瘟妖脑子蠢笨,还是该说那鹿苑拿捏人心有一套呢~”
斑斓无双垂眸,“我与灼华,已经一刀两断。”
雪暴悠悠笑了:“灼华山的师父们最是无情,这一点你深得白梧真传。”他说完,像是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把“白梧”二字列为禁忌,微微攥紧了拳头,掩盖着某些欲盖弥彰的情绪。
地劫当然知道主君这是自己犯了自己的忌讳,于是有眼力地选择了闭嘴,等魔王自己松开手,笑着转移了话题,问:
“那你觉得呢,地劫,本座该松开攥着东界的那只手吗?”
地劫比他那缺心眼儿的大哥昭彰好交流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思索片刻点头道:“或许应该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了,如果把东界逼得太过,属下怕……地劫没有质疑主君的意思,只是担心东界世家人会因此再度集结起来,毕竟东界世家有几家被灭门了。”
雪暴懒懒地笑了,“从焚林一役后,本座看明白了一件事,想要彻底毁掉人族,只能用人族自己。东界跟我们是有深仇大恨没错,但你觉得洗掉一段历史需要多久?”
地劫拧着眉头,他认真思考良久:“可能……需要一百年?”
“无双掌门呢,你也说说吧。”雪暴闲散地挥手,像是在招一条狗。
斑斓无双灰蓝色的眼瞳失了焦,放空的人和魂魄不知飘到了哪里,飘到了哪件事上。
她木然地说:“一瞬间。”
雪暴哈哈大笑,无比兴奋地看向地劫:“听到了吗?地劫!无双掌门说得有理!本座告诉你,洗掉一段历史其实和歪曲一段事实一样,只需要——很短的一瞬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