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右族所在的“饕餮街”要比之前顾长屏一进城见到的地方更小一点,但依然有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
空气中飘着血腥和食物混杂在一起的诱人香气,如果不是一早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顾长屏可能也会觉得这里香气四溢,可一想到那些长右,她就只觉得窒息。
两边的楼馆传来人群的欢声笑语,路上还有很多兴致勃勃的人族领着自己的孩子们,一边高兴地计划着变聪明了的孩子可以考取功名或是加入仙门世家,一边往揽客的酒楼走去。
两驾满载着长右的铁笼车从路上驶过,经过人群的时候,人们会捂住口鼻,厌恶地说一声:“这些长右,比猪还臭!”
顾长屏站在街中央,无声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那些聪明透顶的长右,因为才能而被苝欢赏识成为花都管理者的长右……被剥光衣服,像个真正的牲畜那样呆坐在铁笼里,无声地走向已知的宿命。
没有恐惧的眼睛,没有哭喊,只有零星的几只用瘦小伶仃的身体抱着旁边的同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悲伤。
在和顾长屏目光交汇的时候,或许是天生要比别的生物多一窍的原因,它们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贪婪的食欲之外的东西,名叫不忍,或是悲悯。
所以长右们推了推身边的同伴,都抬头看向了顾长屏。
一个两个、七个八个……铁栏里的长右像有心理感应那样,陆陆续续地把目光投向了顾长屏。
地劫抱着双臂,一直旁观者似的观察着她,就像这同行的十几天一样。
顾长屏逐渐颤动的瞳仁出卖了她极力掩盖的跌宕。
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些许破绽的魔种地劫心中涌起莫名的兴奋。
这个人的样子太过无瑕,从内到外,以至于让地劫开始怀疑在焚林初遇的那天,那个满身污血一败涂地的凄惨人类根本是他的错觉。
顾长屏垂下眼帘,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她转身,在这些长右族的注视下往“饕餮街”外走去。
从始至终,她未曾说过一句话。
地劫颇为意外地笑了,跟上她,用那轻佻的语气说道:“这就走了?我以为顾掌门会当场拔剑,砍光这些人族,然后把这条街掀翻呢~”
顾长屏低垂的眼睛瞥到腰间的嵯峨巍长剑,冷剑郁郁泛着光华,素来保护人族,名为正义的天平剑在此时此显得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它该指向谁,又该保护谁?
“顾掌门,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无视我吧?”地劫的耐心告罄,唇边虽然依旧含着笑意,眼里却闪着野兽般的凶狠光芒。
顾长屏知道跟没有心肝的魔种理论只是浪费时间,可在这样环境的多重影响下,她依然做了平时绝不会做的事,她停住脚步看住了地劫。
“魔族没有感情。”她平静道。
地劫笑着“嗯”了一声,似乎相当骄傲。其实他还想说何止没有感情,就在不久之前,他在魔界还在保持着茹毛饮血的优良传统,所以这朝歌城发生的事在他看来简直不要太稀松平常。
“不会同情,没有怜悯,也不在乎生死。”顾长屏又道。
“对!”地劫再度坦率承认。
“地劫,所以我们是不一样的。”顾长屏看着眼前魔种赤红的眼睛,用一贯水波不惊的语气冷淡地陈述道:“你死去的时候,我不会为你哀悼。”
然后顾掌门打出一根山茶花烟火,飞身向朝歌城的外城门而去。
这一次,被扔下的地劫不复之前的从容,那抹轻挑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
不会同情,没有怜悯,也不在乎生死,这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但可惜,这么禽兽不如的魔种偏偏有种心情名叫愤怒。
顾长屏最后的那句话莫名引起了他的愤怒,虽然这原因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比之前更想要顾长屏了。
不再是觉得死了浪费,也不是感兴趣,而是很想要。
他想要她为自己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