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边满挂着各式各样的非人族,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透了。
宽阔的大道上充斥着情绪沸腾的人群,往来憧憧的人族手中捏着加了咒文的锁链——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的非人族们,或男或女,额头上烙着奴印,全都赤身裸体的被铁锁拴着脖子在地上爬行。
顾长屏一步步走,脚下像灌满了铅。
跟上来的地劫很是贴心地解释道:“这是朝歌城的新花样,原本大家都喜欢炫耀自己的奴隶长得更威猛、品种更罕见,可自从新的非人族奴隶开始在拍卖会上售卖之后,人们都以能驯养一只更像人的东西为傲了。要我说这还得是顾掌门,你牵着花都之主来走一圈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比下去~那可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犬神了。”
顾长屏心事重重地走着,街边楼塔里突然抛下来一颗硕大的头,地劫一记倒勾,轻松无比地把那脑袋又踢了回去,“有的兽族割了头还能长出来,不过只有三条命,玩儿完就真的玩儿完了~喂——”他朝那楼馆喊道:“悠着点儿啊!”
顾长屏对他这轻描淡写甚至颇有些看热闹的语气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前方,原本宽阔的道路正中央被堵得水泄不通,人群兴奋的尖叫和无数不同非人族的嘶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了震耳欲聋的狂响。
“你看,他们在玩更有意思的呢~”地劫凑在她耳边兴致勃勃地道。
顾长屏的目光穿过层层错杂的人群,在看清里面的画面后整个人的头皮像是炸开了一样,多年的窘境中摸爬滚打惯了的人,本该处变不惊,却在这时猛地转过身去避开这画面,她大睁着眼睛,没法接受这太丑陋的现实。
地劫笑笑的眼睛一直没从她身上拔下来过,他凑过来,满不在意的声音几乎被震天的响声吞没,可落入顾长屏耳中的话依然像重锤一样击打着她的耳膜:
“厮杀完之后,先吃光对方奴隶尸体的可以和母兽交尾,就是被钢刀穿在铁板上的那只,有时候你们人族觉得只是围观不够刺激,也会参与。要么说还是你们人族会玩儿~”
顾长屏的脸色很差,也就是她,如果换了顾长安甚至是叶言学来这个地方,恐怕现在也已经吐得死去活来了。
地劫一味地盯着她看,沸反盈天的嘈杂中,无数男女像动物一样兴奋的尖叫着,杀红了眼的兽族高亢地嚎叫,顾长屏背对着拥挤的人潮,神情空茫。
和空气中弥漫的浓重酒臭血腥味不同,她的身上总是有种很干净又冷淡的味道,像是被摆放在高处的白瓷,虽然自身细致脆弱,却有着一份不容忽视的威严,俯瞰着下方的垃圾。
确实是垃圾,遍地的垃圾。
魔种没忍住似的,抬手伸向顾长屏愣神的脸,却被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了。
他也不恼,收回手还是恶意满满的盯着她笑,“接下来呢,顾掌门还想去哪里参观?”
“你们建了条长右街?”顾长屏厌恶地推开身边聚拢得越来越多的兴奋尖叫的路人,从里面挤了出来。
“什么叫长右街~那玩意儿就算在非人族里也是老鼠似的东西,人们嫌弃得很,吃长右听着不好听,我们把那叫饕餮街。”
顾长屏没再吭声,径直往灯火通明的街外走。
“你又不认路,瞎跑呀?”地劫在身后一拽,拉住了她,顾长屏回头,只见魔种揪着她的袖摆在手里摇了两下,满脸得逞的坏笑。
“放手。”顾长屏的脸冷得能掉冰碴。
地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挂着招打的挑衅笑容,“那天在焚林的时候,我拉了你一把,抓的可不是袖子,而是你的手,那时候你可没让我放手。”
顾长屏空着的手一抬,剑光微闪,嵯峨巍的长剑尚未完全出鞘却也凭着逼人的剑气将袖袍斩落。
地劫捏着手中仅剩的一小片白布,锐利的剑气将他手腕上的护甲一分为二,顾长屏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提醒着一再得寸进尺的魔种。
他抬手做投降状,然后笑道:“顾掌门别这么无情嘛,知道我这手危险了,接下来我会好好领路的,你不是还要去饕餮街看长右?”
顾长屏拧着眉头,走在地劫的身后,带路的人按耐着自己想要挑事的冲动,真的老老实实地带起了路。
忧心忡忡的顾长屏可没工夫去想这个魔族心里在想什么,如今所见种种让她不能再清楚地看见了非人族如今所处的地狱,更意识到了雪暴不惜低头跟世家联合也要达成的终极目的。
只恨如今六洲大陆上绝大多数世家,甚至是普通人都已经自愿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以至于看不见自己的人性和良知在焚林魔君带来的狂欢式的发展中被麻痹,不知不觉陷入傲慢与暴虐的深渊,成为真正的禽兽而不自知。
看来他们原本计划在六洲圣约联盟大会上提出抗议的方法已经不可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