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学几乎是本能地侧过身去,把左边的身体藏在黑暗中,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
掠景被这画面一震。
“言学——”她脱口而出,声音都在发颤。
叶言学才如梦初醒地苦笑起来:“我……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走了几步,颓然坐到床榻上,正对着掠景,左臂空空荡荡,因为是从肩膀处被撕裂,他现在看起来比从前单薄不少。
他微微笑起来,平静地望着掠景,柔声说:“如果对你都要躲藏,我以后还能面对什么人啊,真是傻透了,对吧?”
两个人就这么相顾着无言,良久之后,掠景缓缓走到他身边。
她声音轻轻:“言学……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煞神寒冷的目光望着叶言学,他这双总是吊儿郎当的美丽眼睛时而神秘蛊惑,时而冷漠睥睨,可在对着掠景的时候,永远都是清澈而湿热的缱绻,这样独一份的专注令人甘愿献上自己的魂魄。
“你别难过。”叶言学轻轻抚摸着她冰凉的脸蛋,然后凑过去,在她的眼睛上落下一个吻,“你睡着的时候,我悄悄亲过你两次。”
他故作轻松的姿态让掠景更加窒息。
“怎么办……怎么办啊,言学。”煞神凄凉得无以复加,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能怎么办呢?巫医族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况且熙照的骨灰已经凑不齐了,他们只得认命。
“我说过没关系的。不过……你如果怕我哭的话,不如亲亲我。”叶言学撒娇似的笑了。
掠景垂下头,俯身凑过去,竟然轻轻吻在了他的左肩。
叶言学一愣,原本明艳的笑意瞬间枯萎,变成一个寂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
他曾告诉过自己凡事皆有代价,也告诉过自己忘记这件事,不要再回头——
连他自己都被这份装出来的若无其事骗过的时候,又是掠景走到他的身边,看破他为难自己强撑出的面目,轻吻他的伤口,就像那次在雪境时一样,看着他心上伤痕累累的创口,对他说一句——“你不要坚强”。
那些他拼命压抑和努力忽略的痛苦与委屈突然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扛不住似的,他望着掠景的眼睛,就这样哭了出来。
“我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掠景疼惜地揽住他,紧紧蹙着的眉里深藏着说不出的哀恸。
“掠景,怎么办……我拿着忽栾云平的记忆,总也不敢渡进去,我怕以前的那些事,怕我现在一只手什么都做不了!”
“别怕,你不想渡,就先不要管这事了,等你准备好。”
“我永远也准备不好了……”叶言学敞开了发泄着胸中的积郁,“我永远也成不了熙照,我也不想当神!为什么给我留这样一个烂摊子!我根本没想扛什么大事,我明明只想当个笨蛋跟你在一起!为什么全都要推着我走……难道那些还不够吗?我在记忆里看到了!我都感觉到了!一千年前是我!熙照就是我!很疼,疼得我没法忍受,可我疼了五百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掠景沉默地听着,等他哭诉到没什么可说的了,轻轻抚摸他的脸,万念俱灰地说一句:“言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在掠景怀里痛哭着,一边点着头,一边嚅嗫着重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有什么会好起来呢?掠景这样想着,她曾经也这样对他说,在他亲人丧尽皇城埋骨的那夜,她祝福他。
但是煞神的诅咒并没有放过她,即便这世上仅有这么一个她万般珍惜着想要守护的人,终于还是被她凶煞的命数所累,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你别怕掠景……我哭完就会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是觉得没了一只手臂、很难看……真的好丑才哭的!就软弱这一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掠景抱着他残缺的身体,目光空洞。
没有什么会好起来的,这根本是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