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疴抬掌给她渡灵,但凡人未经修炼的身体没有大灵汇穴,无法收纳,他能做的其实只有吊着她的一口气而已。
知道这个事实的怅疴非常绝望,他紧锁着眉道:“夫人……是哪些人,告诉我,怅疴还未报恩,我会替你们报仇!”
她慢慢掀开眼皮,看见怅疴后,眼眶就红了。
“夫人,我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这是句谎话,但怅疴必须说。
因为这句话,当时孙夫人对筋骨寸断的他也曾说过:“这位仙师,我来了,您会好起来的。”
这对夫妇人好的没边儿,把他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异乡人留下,尽心尽力地救治,还称他一声“仙师”,更从未歧视过他的残疾。
“夫人,告诉我,是哪些人,我替你们杀了他们!”
谁知她却极微弱地摇了摇头,“不……”
“夫人!”
“仙师……帮我,把孩子……拿出来……算、报恩。我活不了……我知。”
后面的事情再不难猜,怅疴抱着血里的婴儿走出屋子,他答应孙夫人不报仇,却依然像个饿鬼那样嗅着罪孽,几天后一路追查到了那伙凶徒的藏身地。
那是城外的一间隐藏在深山的破败神庙。
不知里面供奉着哪位神明,正冷眼看着火堆旁因为分赃不均而打的难解难分的凶徒们。
其实也不算凶徒,里面有少年有孩子,其中几个人怅疴甚至很眼熟。
孙家主人曾说:“书可开阔眼界,帮你们看到更多。”
是啊,开阔到生出险恶欲念,看到更多生财之道。
又或许人性本恶,何苦怪书?
迎着篝火,滑稽的小人儿怀抱着熟睡的婴儿走到庙宇的庭院中央。
“呦~那个养病的矮子来了?你也想分一杯羹吗?”一个脸熟的少年乞丐停了手,乐不可支地瞧着他。
“哎!别乱说!”其中几个人警惕起来,“他好像是炼仙人!”
却不想这一句话惹得大家哄笑起来,“就他?!练的什么仙,缩骨神功吗?哈哈哈哈哈!可乐死我了!”
“这小板凳跑过来给爷爷搁屁股还差不多!还炼仙!”
“你当心他一会跳起来抽你!哈哈哈哈哈!”
层出不穷的谩骂声里,怅疴有些失魂落魄地仰头看着漫天星辰,他的容貌其实并不丑陋,相反还因疾病而显得有种稚嫩的少年气,他感叹这夜空太过美丽,一点都不像目睹过那样的残酷。
他们百十世家伏杀掠景为的是博一个正义的名声,但即便是遭天谴的黑衣煞神,也没有吃人喝人还转头反咬下恩人一块淋漓血肉的凶残恶行,不详人尚且如此,凡人之恶意为何反而没有了底线?
上天为什么不诅咒这样的存在呢?
“你又为什么不庇佑那样一对良善的好人?”
滑稽的怅疴,很滑稽地问天。
可天没有回答,只有庙中更加狂妄的笑声,就好像高悬着的天道真的目空一切,丝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真薄情啊……”怅疴呢喃,低头看着怀里睡得很沉的小小婴儿,在他额间点了一道美梦诀。
然后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庙宇被血洗,肮脏的血肉喷洒在那尊不知名的神像上,天神极美的面目仍然柔和,慈悲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怅疴抬眼,看到早已倒塌的神碑上写着:“救世之主”四个大字,不觉嗤笑,他声音凌厉道:
“看看这个世道!救世之主连个名字都留不下,庙宇破败,供奉断绝!人们遗弃天神,神明啊……也早就遗弃了世人。”
他抬手摸摸了婴儿肉嘟嘟的小脸,却在粉嫩的脸蛋上蹭上了血,然后十分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掉了。
“天道遗弃世人,可我绝不弃你。”
后来,这婴儿成为灼华宗师怅疴唯一的弟子,怅疴为他起名:白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