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施予微微一笑，“是因为殿上那位吴掌门看了我一眼吗？我可以解释，我还是刖氏国祭司时曾经受王命来过大尧国，大尧国也有祭司，我们一起布坛论过天道。也是那时候我认识的吴掌门，她朝我求过违禁之法门，当时看她情状危险我便帮了她，这事大尧国上下皆可作证，殿下若是不信只管问问这山门的少主阿吉莱。”
“乔施予。”叶言学没接话，神情十分疲惫：“前尘我已经忘记，但我可以给你机会，坦白，或者走。我不会杀你。”
乔施予怔住，叶言学继续缓缓道：
“你对我的在乎让你盲目……产生错误的判断，屡次露出马脚……乔施予，我不是个蠢货，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这份在乎也是我不杀你的理由。”
叶言学睨着他，目光是那么冷漠。
这次，算无遗漏的乔施予真的慌了。
他以为一切都能按照既定的路线走，谁都可能出乱子，他不怕！他解决的掉！可偏偏没有想到，不信任他，要跟他决裂的人会是叶言学！
他知道叶言学不会容忍背叛，所以这一次背叛必然要在关键时刻给他致命一击，但他却没有料到，叶言学一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着着他的表演。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乔施予那副病弱书生的面目仿佛一夕之间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暮气沉沉的，冷酷漠然近乎睥睨众生的神性。
“你以为我是个任人摆布的蠢货？”叶言学冷冷睨着他，拳头攥得咔咔作响，“你觉得你哪一点不值得怀疑？！”
“那就是……”乔施予忽而笑了。
他盯着叶言学，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挤满胸口，逼得他好像非要说出些什么才能解脱。
“那就是说你根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怀疑！哪怕、哪怕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南疆到雪境绝尽渊再到地藏虚空境……生生死死。你却根本——从没有信任过我……”
叶言学沉默片刻，蹙眉道：“我想过很多人，会渗透到我身边，甚至是顾长屏……毕竟有那么多人都在算计着我……防不胜防！可我真的不希望是你。到底为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你和我的过去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又想做什么？其实我不想戳破，哪怕不明白你的用意！可今天，那面镜子根本不是什么真心镜！那是心魔镜！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要把掠景怎么样？！”
乔施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丧失了一切希望，颓然笑了起来：“难言之隐？当然有……如果你想听，我可以编得滴水不漏！”
叶言学出手比剑还快，已经起身攥住了乔施予的衣襟，直把他拽了个趔趄。
“蘭殿下！”顾长屏失声道。
“你如果不想立刻死在我的手上，就快滚！”叶言学一把甩开他，这力道很大，几乎把乔施予抡翻。
多病的祭司踉跄地后退，到底还是没能把持住，一下跌在地上，无比狼狈。
顾长屏要伸手扶他，却被他避开，他只是破罐破摔地笑个不停，说：“哈哈哈！好！我滚！”
他说完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去。
顾长屏面露不忍，“殿下，这是雪境，他身体一直不好，你让他……去哪儿啊……”
“他怕是不用我们担心，乔大祭司能耐大着呢。”叶言学心里没来由地疼，却依然嘴硬的要死，“能耐太大了……”
他烦躁地转身走进里间，进门前却止了脚步，“送他……下山吧。”
顾长屏于是追了出去，乔施予在这高山白雪中像片飘摇的枯叶，似乎不用风吹，自己就会风化。
“你……怎么样？”顾长屏赶忙扶住他。
乔施予笑着摇摇头，“这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什么都影响不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啊？殿下说的不无道理，上次在伊斯达尔旦他就跟我说了，你不对劲，你故意弄出雪崩就是为了阻止苝欢和掠景下水去找他，他说是因为水下有东西不能让他们看见却能让我看见，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那么做，难道你想害死他吗？”
“我永远不会害他！”乔施予嘶声，竟然是愤怒至极的。
山道上的几人回头看向他们，一贯懒散平和的人露出这样的神情，顾长屏也愣住了。
乔施予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陌生东西是什么……是委屈，竟然是委屈吗？！
怎会如此可笑？
他和忽栾云平分明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像生于阴暗最终也将消亡于阴暗当中的恶鬼，筹谋出一盘跨越百年的棋局，早已将一切割舍，为此忽栾云平不惜亲手斩断叶言学的此生亲缘，将他的骨肉至亲付之一炬！而他也该无情无义地做那只暗中的手，将他们的命运推动到该去的地方。
可为什么叶言学凉薄的一番话竟让他丢盔卸甲觉得委屈……他明明一早就摒除情念，自诩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他一二，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捱？
难道他乔施予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吗？
还是说……只因为如此对待他的人，是叶言学啊……
乔施予哑然，步履不停，却踉踉跄跄，脚下一软，竟然跌倒在雪窝里。
顾长屏忙抬手去扶他，病弱的祭司顺从地靠着她的手臂被提溜起来。
“你没事吧……”顾长屏盯着他的脸，愣在那里。
乔施予玉琢一般的脸上，满是泪痕。
“我以为我不会哭呢。”他虚弱地笑了，“你说……那么美的一个人，说出的话怎么这么让人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