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和他对视着,恍惚间想起缙海市就是贺忱所在的城市。
贺忱看了她一会儿,从她刚进来时他就没转开过视线了。
目光从她惨白的小脸到脏污的碧绿色裙摆,再在划了几道血口子的脚踝上停了一秒。
他起身去沙发上拿了件黑色大衣,走到唐挽面前。
“我没有穿过,穿上吧,扣子扣上。”他的声线和他这个人一样,尾音略沉,冷厉带着几分严谨。
“谢谢。”唐挽接过来,垂眸穿上了,他的衣服很大,袖子长出一截,她撩了一点起来,素白的手和纤细的手腕伸出来,把纽扣扣上。
她垂着眸子,没看谁,浑身被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笼罩着。
他说没穿过,估计是穿过的,衣服带着薄阳晒过的凛冽气息。
她刚穿好,抬眼看见贺忱在找什么东西,她抿了抿唇,扫一眼周围不明所以的人,开口道:“我记得那个罪犯,他很高,应该有一米八以上……”
她开始说了,他们拿起笔记录,贺忱顿了顿,不找东西了,回他的位置拿起画笔,等她说相貌。
唐挽慢慢说着,其实罪犯戴着口罩,她并不知道他的样子,可从099那里可以看见他真实模样,她就按着这个描述。
“他看起来很和善,眉毛很浓,眼间距略宽,眼角往下垂……”
屋子里只有她的声音,平静的,带着一点精神萎靡的疲倦。
画像逐渐成型,许队他们到贺忱身后看着,贺忱停下笔之后,刑警们嘶了一声:“这家伙还挺人模狗样的。”
贺忱把画像转过去,让唐挽看,轻声道:“有哪里不够像的,你说我改。”
唐挽仔细看过,摇摇头,望向他:“已经很像了,他就长这样。”
贺忱放下笔,“你描述得很清楚很细节。”
唐挽没回,许队把画像收起来,对她道:“唐小姐,现在请跟我去做笔录吧。”
贺忱也去了刑讯室,里面的气氛很压抑,唐挽坐在宽大的椅子里,低着头闭了一下眼睛。
“我今天回家晚了,想着穿过公园走近路,穿过去的时候听见有动静,就往那边看了一眼,可那个时候,罪犯也看见了我,应该是怕我报警,立刻过来抓我。”
“我和他距离不远,他带着一把斧头,我看见是那种很常见的红漆消防斧,我只能先跑……后来躲进池塘里,他假装走了,实际上没有走,找了我一个多小时。”
“他的声音是经过处理的,不是他的真实声音,他很谨慎,说话骗我出去的时候,每句话都是笑着的,不紧不慢。”
“有人来了公园,在停车,人数应该有五个人,罪犯听见动静,骂了一句脏话,穿过铁树从逃走了。”
唐挽咬了咬唇,低着头,眼里溢满的水雾凝结滚落,顺着脸颊滴下来,小脸和唇色煞白煞白的,唯独眼睛和鼻尖通红。
她的声音都是哭腔:“我爬上去,看见那个男孩,我记得他,他是我们小区的孩子,叫宋子曜,他经常在公园里玩,和我说过以后考初中就考去第三实验中学,让我做他的老师。”
可他死了,被砍成了六半,头身分离。
贺忱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他从没见她这样哭过。
但他知道,她曾经因为他也这么哭过,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唐挽有点失控,强行稳定下来,继续说后续。
刑警们眉头紧皱,做着笔录,等她说完,他们开始问话。
“罪犯临走前骂的脏话是什么?”
刑警们大多会一些犯罪侧写,看描述这是一个比较注意形象,在外伪装成功人士的人,这脏话应该是他隐藏的口头禅。
唐挽皱眉想了想,看着他们,道:“□/他妈的。”
他们默了默,许队:“你怎么确定他是从铁树那逃走的?”
“我听见铁树叶子被扒开又合上拍打在一起的声音。”
长达一小时的笔录全部做完之后,已经是十二点了。
从现场勘察的刑警都回来了,把能用的证据收集完了。
唐挽走出来,女警带她去休息室,还拿了饭菜给她。
唐挽已经很饿很饿了,两眼泪汪汪地道声谢,拆开筷子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虽然是外卖,但是肉末茄子和蒜苔牛肉都是她爱吃的。
女警笑着道:“不用谢,你晚饭都没吃呢,快吃吧,对了,这是贺先生准备的,不是我。”
唐挽抓着筷子,期间女警出去了一次,回来时给她带了酒精棉签:“你脚上好多伤口,我给你处理一下怎么样?我在队里还学过一点医。”
唐挽吃下最后一口饭,赶紧接过来:“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好。”
没过多久,许队匆忙路过时敲了敲门,对唐挽笑道:“唐小姐,今天谢谢你的配合,你家住御江小区是吧,和贺忱一个小区,让他送你回去吧。”
贺忱出现在一旁,沉默地和她对视。
唐挽避开他的目光,他忽然说:“你现在打车危险,我们顺路。”
许队见多识广,看着他们了然地笑了笑:“你们认识,顺路就一起吧,唐小姐你放心,咱们刑侦队的人都不是坏人。”
唐挽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起身跟他走了。
贺忱的车就停在公安局外面,唐挽和他上车之后,车内一时无言。
哪里都是贺忱的气息,极具侵略性,比他以往多了很多凌厉感。
唐挽揪着安全带,看着衣袖的纽扣,轻声道:“谢谢你的衣服,我洗干净之后还给你。”
他没说话,车子速度慢了一点,往后倒的树木和灯光影子掠过他的眉眼,黑眸辨不清情绪。
片刻后,他的声音落在寂静里,低沉的缓慢的语调,无端让人安心:“什么时候来的缙海市?”
“一个月前。”
“以你的学历,不该做中学的英语老师才对。”
唐挽望向窗外,“我之前做翻译,有点累,想和学生一样有假期。”
贺忱慢慢地紧扣方向盘,声音和心跳截然相反,还是镇定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