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诚国回到家中,对坐在窗前。油灯泛迸着火花,食物被染上一层金黄色,碗中的酒悠悠晃动跳出破碎的光芒。
独听虫鸣和着轻微的风声,他凝神眺望远处泛着银光的湖底,心中难得的平静。在客栈中的奇异氛围已经完全消失,那种隔离感与异样心情被他抛在脑后。他享受着当下的平静,心情随之欣喜。
“终于,终于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他心想。卫诚国对这个地方,渐渐产生一种归属感,即使到此不过半天。
“窥得明月倦流乡,碎散横山隐没光。
同住人间分苦痛,遥隔天地共无常。
事情少畅浮沉碍,物意添欢短富妨。
竟是乌云增热恼,风晴独立体清凉。”
浓睡仍然未消昨晚多饮之欢酒,头偏痛,卫诚国用手揉着脑袋,忽然记起昨日醉酒所作诗篇,便想要拿笔将此文字记下来。
打开书房门,他看着空空的书柜与木桌,想到自己还没买任何笔墨纸砚,苦笑自嘲便想作罢。可是想将此诗记下来的念头在他脑中不断浮现,于是,他只能离家,步行来到小镇书店的门口。
卫诚国看到晋德礼与书店掌柜二人互近,窃窃私语。卫诚国想要走上前去和晋德礼打个招呼,临近听到:“你就按我说的,草拟一本,我来润色,到时候在你这里售卖即可。这样说不定能使卫诚……”
二人私语,晋德礼眼神飘忽不定,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突然在卫诚国身上聚焦,言语随之停止。
随即,晋德礼说道:“就按我说的做吧,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卫诚国正疑惑,晋德礼抬脚出门。
卫诚国连忙作揖问好,但晋德礼理也不理只身往私塾的方向走去了。
卫诚国带着疑问来向书店掌柜身边,问道:“刚才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掌柜打量了卫诚国几眼:“你谁啊,不干你的事瞎问什么?”神情防备,语气不悦。
卫诚国不再继续追问说道:“给我来一套笔墨纸砚。”
结完账,卫诚国走出书店,望着晋德礼离去的方向凝神许久:“他说这些话什么意思?莫非,近日的流言蜚语是由他引导起来的?不应该吧?他更偏向于一君子人格,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那么刚才他和掌柜的话语指向什么内容呢?我听的也是没头没尾,如果贸然下结论的话,终究不太好。没事,事情总有浮出水面的一天,到那时候,我会知道的。”
思虑打定主意,卫诚国便放弃了对晋德礼的恶意考量,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脑海中的诗句都快忘光了,得赶紧回去记下来才行。”
走过天师府,忽然看见一群人围着栏杆处的祭鼎窃窃私语,卫诚国正疑惑这里发生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人说:“这都连着干了两个多月了,再不下雨地里的庄稼都要撑不住了。前些时候还能抬水浇一下庄稼,现在河道干涸,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与他接头的那个人回道:“谁说不是呢!好在张天师体量民众,决定开坛求雨。希望有效吧。”
先前说话的那个人分享着轶闻,像在悲苦生活中勉强制造些乐趣来驱散无聊:“哎!也只能这样了。诶,你听说了没有,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张天师此次是强行运功求雨,因为他打坐时候伤了元气,几乎性命垂危的那种。”
后来说话的人惊叹道:“啊!不是吧。这还能做法求雨?”
“你知道什么!张天师放出话来,说是不忍苍生无粮可获,决意要拖着病躯为众生祈福呢!之所以到现在才开坛做法,是因为前些时候在修功德碑。修此碑的目的也是希望借张天师自己的功力和众生共同之功德来打动上天从而使上天降雨消灾。我都捐了五文钱呢!你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这个,我不知道。”回答之人言语躲闪。
“不是吧,你连五文钱都不舍得捐吗?如果张天师真能求得雨来的话,这点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哪有?我就是不知道,我前几天来回在运水,忙得我哪有时间知道这个。”说完这话,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
人群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句:“来了来了。”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往祭坛方向的道路。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这个张天师的步伐前进而移动。
卫诚国听得兴趣索然,倒是知道了水面低浅的原因。他恍然,自己只感觉到日有之炎热,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当下他也自嘲一句:“我自己离开这片载覆我的土地时间太久,连这样的敏感也没有了啊。”
倒是,对于眼前的这场求雨,卫诚国敏感地觉得是场骗局。意识到此,他便不打算继续观看下去,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中。
将笔墨纸砚摆好,并把脑海中已成的诗篇落实到纸上,他顿时又觉无所事事,只能无聊地翻着已经看过的,打发时间。
天忽的就黑了下来。
卫诚国来到窗前,看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现在变得乌云密布,紧接着风声响起,风越来越大,吹得周围树木唰唰齐响,然后豆大的雨滴开始下落。
面对此景,卫诚国对刚才的判断失去了信心:“难道那个张天师真的是有道行的道士,而非想用灾情聚敛财富?好吧,我得为刚才的想法道歉,也好在我当时没有表达出这个念头而使这个想法成为现实,从而损害到他。”
下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卫诚国躺在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又醒来,在这样的反复中时间马上来到了晚上。
外面已经完全漆黑,只听得到躁狂的风声和怒砸的雨声。
卫诚国心想道:“这雨一直都这么大么?这样会不会过犹不及啊?本来为了润田而求雨,别到时候反而成了涝灾的开端。”
自知担忧无用,他来到草屋里,这里一点没有被大雨浸湿的痕迹,也不知道卫朴安怎么建造的。
他来到桌前坐定,屋内无风,煤油灯仍在一旁自顾自地摇曳。
夜晚的落雨只听得到风声雨声雷声,三种声音漫覆了其他一切的声音。这种氛围很容易让人产生落寞感。
“就让这场大雨冲刷过去的所有罪恶,晴空后我当迎接未来所有的新生。”借着这个念头,卫诚国的思虑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