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说的时间有些长了。”
霍云成久久从深思的状态中出离,风从燥热的空气中夹带出一丝清凉诉说着远处江水的默默奔流,有一刻的恍然竟不知此身何处、此心何依。他有些迷恋这种迷离的神游感觉,即使清醒也要着意再沉醉在这惚恍状态中片刻。他笑了笑,摇摇头,自对自说:“何必再强为。”
环顾四周,霍云成发现屋内除了他、书简与说书人,再没有一个人。空气安静沉默,隔绝了街道的喧嚣与一楼的人声鼎沸。
说书人笑问道:“小友,在想什么呢?”
霍云成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嗐,没想什么。我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神,看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其实也可能只是在享受当下的清欢,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说书人惊讶地感叹道:“哦?这可是很好的心境了,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也很不容易了。冒昧问一下,小友行加冠礼了吧。”
霍云成礼貌回答:“还没有呢。不过十八岁,还差两年。”
说书人说道:“这样啊,正是青春好年华啊。可要好好读书明道,不要学其他那些纨绔子弟做些寻花问柳的行为,辜负人生正好时光了。”
被他这么一说,霍云成脸有些发红微烫,心里的秘密好像被他发现了似的,只能起身行礼:“多谢先生劝诫,晚辈必当谨记在心。”
说书人没有还礼,只是摆了摆手:“我算什么先生,不过一靠说书讨生活的人罢了。”
霍云成犹豫道:“那先生怎么会选这样一个故事?这不太讨喜吧。”霍云成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言语不要过分。
说书人看出这份真诚,笑说道:“你不用太小心谨慎,我没那么脆弱。之所以说这个故事,也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个约定,纪念一个人罢了。”
“谁?”霍云成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哈哈。暂时卖个关子,等到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再告诉你。”随即,说书人爽朗地笑了起来。
霍云成被这份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友听了今天的道理,想来心底触动很大吧?”说书人笑容盈面,见霍云成心情正好趁机开口启言。
霍云成点了点头:“怎么说呢?先生今天说的道理确实对我有很大的触动,但我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读书时候明明有悟,但就是抓不到实质性的内容,让人有种想要拼命表达出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表达出些什么的稍带颓废的抓狂感。”
“哈哈哈哈……”说书人听到此又朗声笑了起来:“无妨无妨。既有触动,何愁道理不至,我看也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霍云成也跟着腼腆地笑了起来:“先生结束多久了?”
说书人笑说道:“呦,这可有一阵了,大概一刻钟是有了。今天我想多讲些内容,打算将这个理想讲完、启个开端,就多拖了一会儿时间。当然这个启端不是说故事的开始,而是道理的启端。这个道理启端后的传承说不定还得仰赖小友去完成呢!”
言语至此,霍云成不知说书人是认真地还是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
“先生这可就说笑了,我觉得我没那么大能力来完成如文中卫诚国说的那般宏伟理想。”霍云成诚实地回答道。
“人世间的事业都有个由无到有,由初入繁,由易进难的过程。在事业开始,谁又一定能肯定说事业的成与不成,不过有心而勉励行去罢了。小友倒也谦虚得很呐。”说书人盯着霍云成意味深长地答复道。
“先生抬举我了,我这哪是谦虚,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霍云成苦笑道。他隐约感觉到说书人似乎有什么事或有什么东西要自己去完成或继承,内心说不上拒绝还是接受。因为在和说书人这两天的相处中,他感觉出一股由心而生的信任感,故而他的回答只是想解释清楚自己目前的实际情形。
“无妨,无妨。”说书人只是回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沉默无言,透过窗望着远处的碧江与绿树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云成忽然听到楼梯口处脚步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一人大腹便便,摇晃着自己肥胖的肚子正卖力地爬上楼梯。
此人好不容易站定,往旁边凳子一坐,一身肉瞬间有了依凭在椅子上堆积起来。他拿起一碗茶灌了一口,抹了抹嘴开口道:“小节啊,最近茶馆收益直线跌落,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书人调侃道:“我想说的是,老板,我这里有一份减肥药方,你不想试一试吗?”
茶馆老板反驳道:“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体贴入微。自己享受就行了,我可不想让女人占我一点便宜。”
听到这里,霍云成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茶馆老板瞪了霍云成一眼,然后就再没有移开目光,上下仔细打量着霍云成。
茶馆老板言语还是问着说书人:“别打岔,最近你怎么不继续说些随俗的本子了?你不知道我开这个茶馆的目的是什么吗?亏我还好心好意地给你我这里的最高薪酬。再不换个本子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并赔偿违约金。”
“哦!我知道了。”说到这时,他突然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指向了霍云成:“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了下家,然后故意说些不讨人喜欢的剧情,好使我利益受损让我生气,并趁机引诱我一怒之下把你与我签订的十年契约给撕掉;或者说干脆就是他来赔偿违约金,好让你另谋生计?好算计啊!你可别忘了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你帮助,现在又是谁给你提供生计好让你养你那疯婆子。”
霍云成看向说书人,他眼底堆积悲伤,也不回头看老板,只是望着江面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要像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愿意承你的恩情的。即使当年你百般计算,但最终还是帮了我一把。我不管你是如何,我自己是记得这个帮助的。”
“哼哼。”男人自知失礼,哼哼两声,这时反而倒没有嚣张气焰了:“知道就好,赶紧换个本子,引人来听。要不然我这里的房租、杂役工资、茶水钱哪来?茶馆赚不到钱,你出这份钱吗?”
说书人长叹一口气:“让我说完这个故事吧。这个故事不光是我自己的一意孤行,也承载了我爷爷和我父亲的心愿。”
“也行,下不为例昂。再让我亏损,看我怎么收拾你。”坐在凳子上的茶馆老板似乎也想到什么,妥协松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