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许岑挣扎着起来上了朝。
下朝后，憋了很久的咳嗽终于在马车上酣畅淋漓地咳了出来。
许岑手帕掩嘴，喉中血腥之气溢散。
他刚刚下朝时，有个小宫女匆匆将纸条塞进他的手中。
祁续看个正着，许岑装作若无其事，收进袖中。
车内，许岑将染血的帕子折好，展开那张纸条。
“太傅勿再服太医之药”
字迹娟秀，是明宜公主递来的。
她大抵是知道皇后吩咐太医给自己下毒，才冒这么大的风险提醒自己。
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许岑闭上眼眸开始回忆剧情，明宜在原剧情里结局同样凄惨，被祁续送到大漠和亲，丈夫死了，还要侍奉丈夫的弟弟，育有三男二女，第六胎是双生子，常年身体羸弱，吃不消，孩子没生出来，人也没了。
最后还被大漠的人以双生惨死，天象有异，是为诅咒为由，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死时，连墓碑都是陪嫁的宫女偷偷给她立的。
……明宜最近好像和武侯府的小世子走得近。
原剧中，皇后未垮台之前，也确实想让明宜嫁给他。
小世子为人刚直爽快，是良配，若能够让明宜嫁与世子，既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免除原本惨死的命运，还能掣肘侯府，影响到小郡主和祁续的婚事。
侯府若两门亲事都是皇嗣，便有集权之嫌，定会放弃其中一门。
思及此，许岑心中有了计划。
[宿主，祁续的马车在你后面。]
听到小爱的提醒，许岑睁开双眸，不疾不徐地把帕子和纸条扔进煮茶的小火炉中。
马车内亮堂一瞬，又迅速暗淡下去。
许岑呛得又咳嗽几声，唇边溢出血迹，指尖轻轻一拭，恍然一抹艳红，增添血色。
小爱不解道：[你明明知道药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许岑摆摆手，掀起门帘。
祁续的车果然紧紧跟着自己。
他怔然回道：“和皇帝差不多的慢性毒，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此番，不过是抄一下近路，你放心，我会在死前，将祁续的黑化值降下来的。”
小爱欲言又止，不忍道：[可是这药有毒，会牵扯五脏六腑剧痛，何必受这份罪。]
“不过是苦肉计罢了，祁续使得，我自然可以。”
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冷清的街边拐角处，祁续的马车猛然加速，硬生生将许岑抵在角落。
车外马声嘶鸣，两三秒后，车夫低声道：“大人，是御南王。”
“本官腿脚不便，请他上来吧。”许岑微微坐直了些身子。
侧脸被掀开，进来的是全身冒着寒气的祁续。
见许岑面容虚弱的模样，身上的气压才轻微松活了些。
许岑给不了祁续什么好脸色，这次却破天荒地弯了弯唇，凤眼上扬，端的是皎皎君子的好颜色。
“御南王这般模样，是贪污案没有进展吗？”
“呵。”祁续轻笑一声，他兀自坐在许岑的旁边，自然而然地把人搂进怀中，许岑的身子僵硬一瞬，咬了咬牙，想到旁的什么东西，便把怒火压了下去。
祁续继续道：“倒是老师，还有心思笑，是接到宫女的示好纸条，所以开心吗？”
许岑张了张嘴。
祁续是这般想的吗？
他回过头，这副模样，倒像是他柔弱无骨倚靠在祁续的身上，许岑道：“你是吃醋了吗？”
祁续的手臂发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许岑猝不及防，唇瓣印在祁续的额头，他刚刚松开，祁续却大手扣住他的脑袋，炽热的吻落了下来。
这次没有动手动脚，而是纯粹，炽热的吻，将他的气息尽数搜刮了过去，一步步攻城掠地。
许岑的手抵在祁续的胸膛，睁大双眸，怔怔地看着吻得动情的祁续。
靠得很近，近到睫毛根根分明都能数清楚，许岑慢慢地呼吸有些不畅。
小爱吼道：[宿主，他轻薄你，打啊！]
许岑后知后觉地抬手，祁续何其敏锐，却没有躲，实实在在挨下许岑往自己背后捶的一拳，顺着惯性，将人按倒在长凳之上，吮咬着身下人的唇瓣，像鳄鱼捕捉到猎物，死活不肯松手，还要死亡翻滚。
一个打，一个亲，车厢摇摇晃晃，两个人衣衫滚得凌乱。
“咳……咳咳……”
许岑脸憋得通红，在空隙间别过头，咳道：“住嘴，喘不过气了。”
他几乎咳得撕心裂肺，扯着内里的五脏六腑蠕动酸痛，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祁续的表情也难看。
能活活打死一头牛的力气，尽管许岑已经收了点，祁续还是被打得内脏移位，捂唇吐了口血。
祁续不想承认自己不如许岑，偷偷把血迹擦拭掉了。
殊不知另一侧的许岑也拭去了喉咙中溢出的淤血。
车厢一时之间散发淡淡的血腥气，两个人都以为是自己，便没提着血气的来源。
许岑两只手艰难撑住长凳，拖着两条不能动弹的腿重新坐回去。
刚刚清雅的姿态全然不见，唇瓣嫣红破损，眼睛泛着水光，不像芝兰玉树的君子，而像百花争艳的芍药，以稠丽取胜。
祁续的目光闪了闪，整理好胸前乱掉的衣衫，冷冷提醒道：“还望老师清醒自持，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你不能谈婚论嫁，你只能有我。”
“能碰你的，和你有肌肤之亲，也只能是我。”
占有欲很强。
跟屎壳郎生怕别人和自己抢屎似的。
这个比喻不太好。
许岑默然，在小爱喋喋不休的谩骂中，将自己散乱的发髻重新束好。
轻声道：“我不举，又体弱多病，你放心，我不会糟践人家女孩子的。”
“你也不要糟践人家女子了，皇后要给明宜议亲，对象正是武侯府的小世子，你既不想娶郡主，便促成明宜和小世子的亲事吧，顺便就可以推了宣贵妃的好意。”
祁续眸光一转，便想到了那张纸条的大致内容。
他心中暗暗的有些庆幸，又非得嘴硬道：“老师还说学生，看来，是老师心中生了醋意吧，竟然这么不希望学生结亲。”
许岑没管祁续的油嘴滑舌，略微思忖道：“小皇孙已然进宫，我打算向皇上请求，小皇孙由我亲自教导。”
小皇孙五六岁的模样，即使如此，祁续也不太愿。
他忍住胸口的钝痛，道：“学生是小皇孙的小叔叔，若是老师教导小皇孙，学生又该称呼？”
“你们各叫各的便是，在我这儿，以师兄弟相称，在外面，以血缘辈份称呼即可。”
许岑顿了顿，知道祁续这回是真的醋了，谨防他从中作梗，又解释道：“你喜欢男子，坐了皇位也不一定纳妃生子，以后，小皇孙便是闻春的下下一代君王，我是为天下百姓着想。”
“祁续，你不是说你想当皇帝是为了黎民百姓吗，我这般做，和你殊途同归。国兴，百姓苦，国亡，百姓更苦，君主的能力和决策会影响国家，正如我在殿上所言，小皇孙若好，便能护闻春三世之盛。”
祁续沉默半晌，看着许岑认真的眸子，轻点了下头：“多谢老师。”
许岑浅然一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微臣为首辅，这本是微臣该做之事，但愿殿下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说到政治百姓，许岑的自称自然而然换成了“微臣”。
“微臣虽怨你，但在国家大事面前，不会注入私人情感，且微臣曾说过，我会是您永远的后盾。现下京城风雨飘摇，边关也只是暂时稳定，王爷须全副精神注在政事，首尾不懈，一曰天怀淡定，莫求速效，二曰谨防援贼，城贼内外反扑，稳慎御之。”
言外之意，祁云和祁淮不一定会就此罢手，人未死，便留有后患，京城内部还有根子，很有可能再次生根发芽，需得万事小心。
同时，皇后也不是好惹的角色，最好稳中求进，不可贸然行事。
两个人刚刚势如水火，下一秒却又能坐下来好好商谈。
祁续抬眼看着侃侃而谈的许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老师对百姓，对自己往后的人生考虑得滴水不漏，当真对他一丝感情都没有吗？
他不想要所谓的师生情谊。
而是能宣告天下，正正经经的心悦之情。
[黑化值减2，当前黑化值25.]
祁续是个矛盾又复杂的人。
既渴求完全得到一个人，又担忧果断过盛，自断后路。
他明明想追上老师，却把人，越推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