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作文格子中我会写下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等词,但是盛夏的消逝有更好的形容。
程澄在秦姨的地里看见日渐长大的西瓜想起才回来时魏青商说的那句话,她说,我们走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它。
原本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了答案,结果就很难改变了。
“程儿,为啥这个瓜长得这么慢,我们明天就走了,它咋这么不懂事呢?”
魏青商苦恼地靠在程澄的肩上,魏青商要比程澄高一点,用她自己的话就是高一双增高鞋垫。
“我觉得挺懂事的,至少它知道知恩图报,且还知道报谁。”
两人刚好路过秦姨的地顺势闲逛了一两圈,靠近水渠的田埂上有条杂草,挑种了几株芋头,小路口种有一棵桂花树,冠大叶茂,就是颜色比周围的树深了些。
“走吧。”程澄沿着水渠准备返回。
魏青商像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拉住程澄的手腕,“你看,那里有一只蝴蝶。”
程澄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虽然是下午,但阳光依然炙热,光斜射进程澄的眼,她眨了眨眼使劲地看。一只黑色蝴蝶,翅膀边缘闪着绿色和绿色的荧光,它停靠在田下栅栏上的南瓜花,金黄的大的花朵倚靠在竹枝之上。
程澄看得入迷不禁喃喃自语:“这是什么蝴蝶?”
田下五尺之下是通往秦姨家的小路,苍翠的枝叶笼罩在小路上方,以程澄的视角只能看见靠近田埂的垂竹,突然田下传来清冽的男声。
“那是绿带翠凤蝶。”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魏青商弯腰查看,程澄却蹲下仔细瞧着田下的蝴蝶。
那人伸出一只手,在漏光中白皙的手背之上隐隐约约地显出青紫的血管,好似雪中梅枝。他轻柔地靠近那只蝴蝶,指尖向下,风过,蝴蝶翩翩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细长的竹叶之下探出一点黑发,还有一双羽睫,在光的照耀下根根分明,而根根分明的影子印在他的眼下,像只蛊惑人的兽类。
程澄这才将视线移至那双修长的手,拇指与食指之间有一颗小痣,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只听一句简短的话自然听不出什么,魏青商是个急性子,看不清那人便直接了当的问:“你是谁?”
此人没有回话而是信步离开,她们要下去除非是直接跳下去,可是有五尺之高,跳下去是不敢的,要原路返回的话还需要十来分钟。
水渠旁的一条小路就是她们来时的路,只有一指宽,需要小心翼翼地走才行。
“算了,走吧。”程澄拦住魏青商,“我们还是先去秦姨家吧。”
魏青商点头。
“好吧,不过那人谁呀?”魏青商好奇,但总有熟悉的感觉。
程澄不语,她转身低头看脚下的路,一步步地移动,偶尔跨过路中间的小虫。尽头有一棵两米高的泡桐树,枝桠掉落,有一节垂下能触及人身,来时还未掉落。
程澄抬头,眼前一片心形的树叶之上有一只蝉蜕,锋利的爪还抓着叶,即使是大风也无法 将它吹落。
魏青商停在程澄身后看见这只蝉蜕,“听说这个能入药,有很多人会去找来去卖钱。”
她倒是知道得多,程澄在心里想着。
“这一只多少钱?”程澄问,她将蝉蜕从叶上拿下来。
“听秦姨说一块多,不过是去年的价格了。”魏青商如实回答,声音平淡。
程澄低头细看,蝉蜕只有壳,里面干干净净,褐色的身体,鼓鼓的腹部,倒是很像标本。
“走吧。”
程澄往前移动,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青商,秦姨也在收集它吗?”
魏青商见前面是马路了,快步到程澄身边,她拿过这一只小虫仔细观察。
“对呀,她说自己不能去上班,只有做些农活养家,本来秦心上小学和初中花不了多少钱,但是要是秦心想去城里上学就要攒钱了。”魏青商说着说着语气渐渐低了,她看着眼前小小的壳有些伤感。
于是她侧头看着程澄说:“澄儿,要不我们帮帮她们!”
程澄不可察觉地扬唇,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想怎么帮?”
“这样,我们高价收购秦姨手中的蝉蜕,让她多挣一点钱!”魏青商颇为激动。
“嗯,听起来不错,那这个收购的人去哪找呢?”程澄眉间划过一丝欣慰。
魏青商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开口说:“找个陌生人她一定会怀疑,不过太熟的我们肯定搞不定,说不准会把我们说出去,那最后岂不是很尴尬。”
程澄轻轻点头,眼底也划过犹疑。
两人步伐缓慢,双双沉默许久,雨燕飞过,魏青商似乎想到什么轻声低呼。
“哦,我想到一个人。”魏青商轻快地说。
“河口木斋薛老师。”两人异口同声,这个答案更加坚定了些。
这个故事原本是老太太说给她们听的,那日月圆,晚上是冷风至,三人在院中闲聊,起初魏青商不愿意出去,后来老太太假装生气才哄骗她出来。
老太太讲了一件多年前的旧事:
这个薛老师原本是对岸的老中医的养子,多年以前两座对峰医疗设施根本不够,本就是深山之中,所以无论外面世界发展得再好,对于两山的居民来讲都是无益的。而梅依山上有一位老中医,他的医术不错。同时镇上也有一位赤脚医生,他学的是西医。两位医生都是两山不可或缺的医疗保障,地位自然是不可动摇的。
但是赤脚医生一日巡诊时遇到一个男孩,男孩在砍竹时原本绑好的竹堆突然被松开了,刚砍下来的青竹最小的也有十米长,手臂粗细,结果尽数压在男孩的左腿。
赤脚医生去看的时候早已经血肉模糊,男孩高烧不退,据说已经神志不清两天之久。
魏青商听得起劲,却听出话中纰漏:“为什么神志不清两天医生才来?”
老太太解释:“一是山路不像今日,为何叫赤脚医生,就是因为十几里的路全凭自己的脚,所以路途遥远,村民一般不轻易叫医生来看病;二是医生有限,每日出诊精力有限,所以不是大病不会喊医生来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那时候活得那般艰难。”程澄不禁感慨,自己年少时体弱,若是在那个年代怕活不到现在这个年纪。
她心中对于死的解读隐隐动摇。
“姨外婆,你继续说。”魏青商着急地说。
在赤脚医生救治的过程中原本受伤的脚在渐渐变好,可那日赤脚医生为男孩注射了一剂青霉素,这一剂下去差点没要男孩的命。
男孩的伤口化脓,血肉之间白骨依稀可见,赤脚医生见自己的药起了反作用立马让人将孩子送往城里医院治疗,可是路途遥远,在村里耽误太久,男孩在半路就疼痛难忍直接昏死过去。醒来时的确在医院,但是男孩的腿被截肢了。
赤脚医生原本就是半吊子,在村中靠着胶囊颗粒混了半辈子眼见摊上大事连夜逃跑了,只留下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后来甘棠村的村民要是想要求药的要么去镇上,要么去梅依山上找老中医。
后来老中医见到甘棠村的人都会少要些钱,再后来就让自己的养子到甘棠村的山脚下生活,全是方便村民看病。
可是谁知十几年间国家发展太快,一条大路通进甘棠村时一切都变了。乡里有了卫生所,车马通行,少有人来找薛中医了,不过有些疑难杂症在卫生所不能解决是大家倒是愿意来此碰碰运气。
薛中医名为薛记秋,因为河口有一所村小离他的木斋很近所以人们又叫他薛老师。
薛老师今年三十有余,尚未娶妻生子,听他养父说他们薛家有个家训就是不能生孩子,只能收养子继承家族衣钵。
那日听完两人久久不语,老太太稍作休息便回房间了。
魏青商转转眼珠子道:“想来这薛老师这般好,应该会答应的吧。”
程澄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说不准,好在有一件正经事可以做了,走吧!”
魏青商有些吃惊,差点没跟上程澄的步子。
“现在就去啊?”
“当然,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得抓紧了!”
魏青商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无语叹气。
“拜托,现在才十二点!”
程澄转弯直下,前面不远处就是秦姨的家,她们得小心绕过,虽然说是路过而已,但是心里有事的总想着能避免就避免。
“来,我们待会过去小心一点。”程澄提醒。
“不用,秦姨今天早上去赶集卖菜了,得下午才回来。”魏青商摊手撇撇嘴角,摇头晃脑地走过去了。
“青商姐,你干嘛?”秦心的声音从路口传来。
魏青商一怔,立马转头望过去:“你今天没有去补课吗?”
秦心今日披着长发,似乎刚洗头,她露出自己的兔牙开口笑道:“对呀,今天是周日,老师不在的。”
程澄拦住魏青商,转头笑着对秦心说:“啊,我和你青商姐去逛逛,我记得下面有一处梧桐林想去看看,秦心你想去吗?”
秦心摆手拒绝,“不用了,小澄姐,这里我都走遍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稀奇的,我还要写作业,你们去玩吧!”
魏青商装作遗憾的样子,“那好吧,你去写作业吧,有不会的记得问你小澄姐姐,她的成绩还是可以的。”
“嗯嗯。”秦心乖乖地点头,脸上还残有晒太阳后的红晕。
魏青商点点头赶紧拉着程澄走,程澄转头对秦心说:“刚洗完头不要在太阳下暴晒,对头发不好。”
秦心仍笑着,对着她们挥手:“知道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