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兰玦上次没得手,就必会有下次。
如果萧歧只是一味忍受他的刁难,那他更会认定萧歧确实气数已尽,再无力反抗,而下一次他再对萧歧下手,只会有之过而无不及。
只有反击,才会让贺兰玦忌惮。
阿蝉想了想,认真道:“萧歧,如果有办法可以狠狠地让贺兰玦难堪,你愿不愿意?”
萧歧来了点兴致:“什么办法?”
阿蝉拉来隋意一同商量。
阿蝉:“太子府料定萧歧不能出席宴会,那我们就偏要去,而且要风风光光地去。”
隋意:“以现在萧歧的情况,最多也只能坐着轮椅去。话说回来,他伤重成那样,要是现在就能下地走路,恐怕贺兰玦还以为见鬼了呢!但是你相公现在这点弱鸡体力,最多只能在轮椅上坐住一个时辰,但宴会恐怕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阿蝉道:“可以在他的衣服里用竹板固定,让他省点力气。”
隋意点了点头,随后又蹙眉,“但是气色这个东西,是装不出来的。精气神得足,否则还是得露馅。让我好好想想办法……”
突然,她眼前一亮,回了一趟自己屋子,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瓶子,称之为“肾上腺素”。
“这是我的独家秘方,服下后可以维持三个时辰的好精神,但是会有负面作用,药效消退之后的几日身体会无比虚弱,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现在,轮椅、竹板、神药这些辅助工具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阿蝉看向“东风”,认真道:“萧歧,你要不要试试?”
她的眼中有着期待的光亮,热切得像是初春时呼唤万物生灵的一股暖风。
萧歧浑身沾染了那股暖意,不由得被激励起来。
他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
人怎样才叫活着?是原来那样,有一口残喘的气就算活着吗?
萧歧觉得不是。
他得找回自己的风骨,堂堂正正地活着,才是真的活着。
曾经的他孤立无援,但现在,有人几乎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引领着他向新生走去。
他没有理由拒绝。
既然决定要出席,将军府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按照隋意给出的图纸,众人齐心协力给萧歧量身定做了一个新的木质轮椅。
阿蝉和小山一起,把萧歧抬上轮椅,萧歧腰上没劲儿,坐不直,但他也不在意,就用那条已经比原本有力了许多的手臂,尽力地转动着轮子。
若是以前他叱咤风云的时候,别人跟他说,你以后会坐轮椅,他一定会用长枪把那人脑袋挑下来。
可现在,一个多月了,他终于从床上挪了下来,他只觉得高兴。
“姜蝉,瞧,我能活动了!”
虽然他的力气只能移动三五米,但他仍然很满足。
阿蝉也跟着笑,她想着,离萧歧能自己行走还有很长时日,既然他不抗拒坐轮椅,那可以给将军府四处修一些斜坡,这样方便他日后轮椅行走。
除了轮椅,最重要的就是支撑身体的竹板,得做的有支撑力,又不能太明显。这对当日的着装有很高的要求。
好在糕点铺的张娘子有位有名的绣娘朋友,不仅量身做了两套锦服来,还把竹片隐秘地做了夹层处理,可以很好地为萧歧提供助力。
一切就绪,终于到了太子侧妃生辰宴那一日。
临行前,阿蝉替萧歧梳头。
他久病在床,身上的肌肉掉了不少,可饶是如此,肩宽腿长的骨架摆在这儿,再怎么样仍然有一股君临疆场的威严霸气。
阿蝉替他束好发,看着镜子里的萧歧,突然笑起来。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给你做一个很霸气的眼罩?”
萧歧挑眉,伸手道:“哪儿呢?”
阿蝉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眼罩,道:“我可没有食言。”
清凉贴肤的纯黑缎面做成了系带,遮眼部分用双层布料裁剪成圆润斜长的椭圆,十分贴合眼型。
在眼罩之上还有一层细长的抹额,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边沿,犹如夜幕之中的金色流光。
一只眼罩不仅能遮住残眼,甚至可以遮住大半额头,犹如神秘的面具一般,整体的确如阿蝉所言,很霸气。
萧歧仔细看了一眼,指着眼罩上的暗纹图案,冷哼一声,道:“好啊你,姜蝉,你给我绣了一只王八!你是不是故意骂我呢?”
阿蝉好脾气道:“这是玄武,天地四灵的龟蛇,不是王八。”
萧歧又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揶揄道:“这歪歪扭扭的针脚,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阿蝉有点窘迫。
“我不怎么做这种绣活,以前最多就是给自己补补衣服。”
萧歧嘴上嫌弃,但还是迫不及待地让阿蝉帮他戴上。
阿蝉站在他身侧垂下头,替他小心翼翼地先把抹额绑好。
萧歧的右眼瞎了,高耸漂亮的眉骨犹如一座落寞的山崖,而那深渊处空空荡荡。
曾经可以精确瞄准、百里穿杨的眸子,如今只留下狰狞不平的刀疤与增生。
从前阿蝉还觉得那些伤可怖,但她现在只有怜惜。
她轻轻抚过他的眼眶,道:“现在还疼吗?”
萧歧摇了摇头,突然把她的手腕握住,皱眉道:“你手上怎么回事?”
他看到阿蝉的手指尖有几处红黑色的小点,一看就是被针刺破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去,道:“太久没做这种事,有些手生。不碍事的,师父已经帮我上过药了。”
萧歧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笨!自己的手都能戳破!不会弄就别逞强!”
阿蝉笑了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关心我?”
萧歧脸一红,转过头去,不吭声。
阿蝉本以为他会呛回来,说一句“谁会关心你”。
谁知萧歧闷闷道:“看在你给我辛辛苦苦做眼罩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关心你一下。”
阿蝉怔了一下,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好,谢谢你的关心。”
阿蝉继续帮萧歧绑上眼罩,伤眼被遮盖后,他的脸顿时消去了可怖之感,完好的右眼更显出如鹰隼般的深邃与锐利。
虽然他的脸上还有未恢复完全的疤痕,但是那挺拔硬朗的鼻子,还有薄但形状丰润的唇,都能让人推测出他原先的丰神俊朗。
察觉到阿蝉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萧歧清了清嗓,有些不自然道:“对了,眼罩……谢谢了。”
阿蝉很开心,眸子亮晶晶的:“真的吗?还以为你很嫌弃。”
看着镜子里阿蝉那张令人实在难以恭维的丑脸,萧歧竟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是不好看,但我不嫌弃。”
阿蝉:“以后有条件了,我会找最好的绣娘,给你定做更漂亮的眼罩。”
萧歧默了默,良久,小声道:“也未必要换。凑合凑合,也还不错。”
他悄悄瞄了阿蝉一眼,不知道是在说眼罩,还是在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