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蝉抬起有些茫然的脸,道:“你醒啦?我刚给你擦了擦身子,正准备给你上药。”
萧歧断腿伤口感染严重,化脓不止,不断渗出混着血水的黄液,味道刺鼻。
断骨处长出了一层薄薄的新肉,混着腐肉,难看丑陋,还隐约可以看见骨头。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但阿蝉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我今日起得早,已经帮你检查过伤口了。你身体底子好,除了腿伤和眼睛,其它大部分是皮外伤,只要防止感染,很快就能愈合。”
她顿了顿,“不过你的脊柱挫伤很严重,所以身子一直瘫着动不了。之后我会每日给你施针两次,再配合药膳,视情况吧,两个月左右,你应该就能自己坐起身了,但是下地还需要慢慢来。之后,看你是想先恢复上身的力量,还是下肢的力量,我会配合做不同的方案。”
萧歧面色涨红,头一次这么恨自己下身无知觉,也不知道被这个女人看了多久!
他气儿都喘不匀了,威胁道:“谁许你掀开我的被?!你是不是想跟我一样,也被挖去一只眼睛才能学会懂事?!”
阿蝉咬唇,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一时忘了这位将军,身残,但自尊坚。
她也不想惹他生气,只温温道:“问你呢,想先治哪一块?”
萧歧冷哼:“哪都不治,想死。”
阿蝉听到萧歧这自暴自弃的态度,心里有些懊恼。
医者最怕的就是患者没有求生的欲望。
尤其是萧歧还瘫着,如果他自己不想着努力站起来,肌理就得不到刺激,萧歧永远只能废在床上!
姜蝉想了想刚才萧歧发怒的模样,认真看着他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无所谓,那我打算日后,天天找不同的女子来给你换尿布,直到你想好怎么治为之,如何?”
萧歧气傻了,他没想到这女人还能想出这种阴招!
他郁结极了:“姜蝉!你敢!”
见萧歧动怒,阿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在乎的。
只要能够激着他配合治疗,姜蝉不介意用任何手段。
她板着脸道:“如果你不想这样的话,那就好好考虑一下我方才说的话。”
萧歧喘着粗气,“你在威胁我?”
阿蝉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应该算是在威胁他吧?
萧歧没想到这女人竟这么坦然,这么理直气壮,一时也偃旗息鼓。
只会说:“你这个死女人……”
阿蝉觉得他就像闹脾气的小孩儿,也不恼,又忙了起来。
萧歧张开眼睛,看她竟然还在埋头苦干,慌忙道:“你又要做什么!”
阿蝉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啊?还有个地方的伤口我还没检查呢,我得看一下。”
眼瞅着她的手又往那一处近了几寸,萧歧的语气更加慌乱。
“你!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如此孟浪!荒唐!”
昨日起她就一直想看那里,今日一大早又来!
萧歧若是有力气坐起来,一定会把她踹到门外去!
看到萧歧反应这么大……他刚才大腿上是不是有一条筋,都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阿蝉不由眼前一亮。
看起来,萧歧的腿还是很有恢复知觉的希望!
不过这神情在萧歧看来,更是让他羞愤欲绝!
这女人,就是个色胚!登徒子!
他喘着粗气挣扎起来,努力一扯手边的枕头,砸在姜蝉的身上,吼道:“你到底在看什么!滚开!”
阿蝉灵活地接到枕头,有些懵。
“我就是想帮你看伤口……”
“不许看!”萧歧气喘吁吁。
阿蝉叹了口气,解释:“要是有伤口没及时处理,感染以后,那里会……”
萧歧气急败坏地打断,“那也跟你没关系!滚出去!”
她无奈,看来,只能等萧歧之后睡着的时候再偷偷检查了。
阿蝉依依不舍地放下被子,打算先给他喂药。
她一定要治好萧歧。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那时的事……
虽然他早忘了,但她记得,就够了。
药是阿蝉起床后就熬上了的,想到昨日喂粥时萧歧那副挑剔娇气的样子,她特意提前把药晾到合适的温度,还带了块蜜饯进屋。
虽然萧歧对阿蝉还是有些抗拒,但念及她昨日帮忙祭祀娘亲,不自觉间已经配合许多。
阿蝉一口一口喂着,安慰道:“你若觉得苦,我带了蜜饯,待会儿可以含在嘴里。”
萧歧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大男人才不吃那种东西。”
阿蝉眨眨眼,有些困惑,“可是昨天喝粥,你还想加糖。”
萧歧有些尴尬地转过脸去,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昨天是昨天。”
他话音刚落,顿时觉得有些头脑昏沉。
萧歧心中警铃大作,难不成,这女人给自己下了蒙汗药?
他有些恼怒地瞪着姜蝉,懊悔自己竟然放松警惕,竟这样轻易就喝了她的药!
她一定是演不下去,要原形毕露了!
先药晕自己,然后搜刮将军府逃之夭夭!
一定是这样!
萧歧咬了一下舌尖,逼着自己清醒,绝不能让姜蝉如愿!
可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阿蝉的确是给他的粥里加了些助眠的草药。
她准备一会儿出门,亲自去廖永交给她的铺子里看看情况。
她只是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萧歧能好好睡上一觉。
她看得出来过去这一个月,萧歧虽然一直躺在床上,但真正能沉眠的时刻,寥寥无几,他心事太多了。
药效很快,萧歧的呼吸已经平稳起来,但是眉头锁得很紧,好像在梦里生气似的。
阿蝉隔着被子在他身上拍了一会儿,然后出府查账。
她药量放得刚好,等她回来的时候,萧歧应该差不多能行。
燕京城,平安巷。
连绵多日的雨停了,只是天还阴着,时不时飘下些水雾。
阿蝉披着斗篷钻进格外冷清的巷弄,走了数十步便停在一家……
丧葬铺子前。
铺门大开,一边堆着纸花纸钱和秸秆扎的宝塔模型,一边则是几块还没拓好的石碑。
看到门外来了顾客,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姑娘,家里要办白事?”
阿蝉拿出将军府的牌子和铺子账本,道:“我是将军府刚入门的夫人,来查账。”
薛刚有些意外,又仔细瞧了一眼令牌。
这女人长得不怎么样,但令牌货真价实。
不过萧歧都已经成了废人了,将军夫人又有什么好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