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易岁并没有迟到,但整个人毫无生气的趴在桌子上。
A市的春天是个奇怪的季节,要么阴雨绵绵,要么艳阳高照,像个特立独行的小孩,让人琢磨不透。
教室里并没有空调,易岁忍着闷热,还有从各个角落传来的怪味,汗味,辣条味混杂着。
每一种味道都在折磨娇气的大小姐。
草稿纸 折成的粗糙扇子在手里扇得嘎嘎作响。
陆严扭头,问:“热啦?”
易岁“嗯”一声。
陆严:“忍一会,一会下课我去给你买冰水怎么样。”
易岁眼睛亮了一下,烦躁的心情好了许多,数着墙上的挂钟一圈一圈的走过,无声的期盼着下课。
这种淡淡的开心在临近下课时被打破,陆严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另一头的何洋走过来,敲了一下易岁的桌子,低声问:“易岁同学,看到我江哥了吗?”
易岁摇头。
何洋嘴里念着“又孤立我 ,死渣男”,默默的回了位置。
预备铃响起的那一刻,后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一股凉凉的冷气涌来,易岁似有所感的回头。
江肆年依靠在门框上,举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晃了晃,眼里酝着笑意,“顺路买了点水,想喝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想。”
女孩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夜里的星,那点光亮取悦了江肆年,他将手中的袋子摊在易岁桌上,轻哄道:“看看你想喝什么。”
易岁开心的翻着袋子,从中间拿出了一瓶结了大半冰的矿泉水。
江肆年当她是不好意思拿别的,又说:“怎么这么顾家呢,拿最便宜的。”
易岁失笑,顾家这个词还是第一次落在她身上,有点好笑。
陆严总说她就是个败家子,一样的鞋每个颜色都要买一遍,一本可以买很多本。
她笑着解释说:“我从来不喝饮料的。”
江肆年点了一下头,笑着调侃,“嗯,很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易岁呆呆的望着江肆年,她听过很多人叫她大小姐,陆严总是无奈的宠溺的唤她大小姐,但更多的是鄙夷的,讽刺的,嘲笑的。
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出于本能的认可这种身份。
也许因为江肆年的眼神太过干净,老师又迟迟不来,易岁难得的多了些想说话的欲望。
她笑着摇头,语气像是在回忆过去,淡淡的道:“以前学跳舞的老师很严格,要控制体重所以就不喝饮料了,不过...”易岁虚指了一下陆严空着的座位,告状的又说:“他每个月会偷偷给我点一杯奶茶,有一次被我老师看到,说了我好一阵。”
女孩说起过去时眼里都带着笑,不难看出,在他不知道的那些过去,易岁依旧快乐开心。
江肆年坐在桌面上,懒洋洋的靠在窗上,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看见大小姐跳舞呢。”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甚至是无意识的调侃,也许明天就会忘记的对话。
但易岁在听到这句话却难住了,她抬头对着男生笑意盈盈的眼睛,许是见她不答,江肆年挑眉又笑,“怎么?我没资格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我收买了呢。”
易岁垂眸,放在窗边桌面的矿泉水表面不知何时落满了水珠,顺着往下滑落,滴在桌上,聚成一滩。
一张纸巾突然出现,先是擦了一下桌面,然后又垫在水瓶底下。
江肆年收回手,直起腰自然的看着易岁,等着那个期待的答案。
易岁犹豫着,糊弄的话说不出来,她纠结着低语,“我很久没有跳舞了,有机会我一定会跳给你看的。”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江肆年感到开心,没来由的,他觉得现在的易岁不开心。
没理没据,只是一总说不清的感觉。
但这点感觉就足够让他心尖一阵刺痛,他忽然不想看了,于是他说:“我逗你玩的,不想跳就不跳,哪有人被一瓶矿泉水收买的。”
我不想看你勉强,所以任何事,只要你不开心都可以不去做。
易岁却在这句话落之后很轻的摇头,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没有勉强,我很喜欢跳舞。”
老师在这个时候进了教室,江肆年从桌上下来,随手从袋子里拿一瓶饮料递给刚回来的陆严。
陆严想拒绝,但摸着冰凉的水又咽下去,真心实意的谢了一声。
还算有良知的江肆年自己挑了一瓶橙汁,就将剩下的几瓶水都给了同桌陈溪源。
陈溪源挑了两瓶让人给远处的何洋那一桌递去,自己拿了一瓶,还多几瓶便分给周围的人了。
他听着周围男生压着嗓子的感谢,心想,快别谢了,某人只是想给大小姐买水,你们不过是捡漏的而已。
课间十分钟,从教室跑到小卖部又跑回来,陈溪源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第一他这跑四百米都要喘半天的身板禁不住这种摧残,其次,陈溪源觉得不会有人能让他做到这一步。
情窦初开的时候也有喜欢的女孩子,无非是看对方好看或者是声音好听便有了好感,但那种喜欢淡得如同食堂那寡淡无味的汤,不知不觉间便没了踪影,什么也留不下,甚至连回味无从下手。
其实他是羡慕的,羡慕江肆年喜欢一个人能这么认真这么纯粹,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满头大汗的递水过去,然后夸张的说“看,我对你多好,跑这么远去给你买水。”
但江肆年不同,他气定神闲,随意的像是真的只是路过顺路带的水,如果不是他透过窗户看见某人在后门口深吸几口气才进来。
江肆年曾经不是这样的人,他高傲,冷僻,除了对两个好友,对其余任何人永远是冷淡的,甚至有些无趣,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所以有女生表白,他会直白的拒绝,“我不喜欢你,别浪费时间。”
你说他无情,他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他说:“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所以她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与我无关,我不希望给她错觉,那样才是对我们两个人的不负责。”
可是现在,那个说了不在意别人的江肆年变了。
他不会让易岁难堪为难,不会让易岁看到他剧烈奔跑后的喘息,不会让易岁犹豫着拒绝他的好意。
其实这些变化江肆年自己也知道,明明早上的他还不会这样,他想他会是瀑布来势汹汹,让易岁无法拒绝。
可现在,他却不想那样,他不想看到易岁有任何一丝委屈,不希望易岁为难。
更多的是他总觉得如果他表现得过于明显易岁会跟他渐行渐远。
这更像是一种杞人忧天的猜想,但他却深信不疑。
所以他想...
慢慢来吧,现在的他也不够完美,给不了大小姐很多,所以慢慢来。
等他确信了易岁也喜欢他,等他确信了自己能保护好易岁,等他的那种不安感消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