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次山看着沉入湖底的折瘦道人,自己的心愿终于完成了。
此间事了,何缘打道回府。
只剩下捞尸坊的人跟官府的捕快在擦屁股。
何缘撑着小舟,一路晃晃悠悠荡回京城。
才发现京城的警备又变严格了,到家一问唐紫衣才知道。
琰帝又遇刺了。
自从上次白莲教闯入紫禁城后,往后每个月都有人来闯紫禁城,平均每个月两次。
最近一次的,是一个年轻僧人,说是要跟琰帝坐而论道,谈谈物种的起源。
一路闯到乾坤宫殿都没人拦的住,最后还是在保龙一族侵略如火长老的带领下,出来跟老道士见面了。
另外两位长老被何缘打自闭了,回去闭关修炼去了。
要知道在古代皇帝不是你喊一句我要见就能见的,天下那么大,要是人人都跑来见皇帝,那皇帝一天就啥事不用干了。
要是一般人,见到天子那指不定多激动,谁知那年轻僧人只是平淡看了一眼,来了一句。
“皇帝老儿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罢了。”
说完竟然原地消失不见。
琰帝站在台上脸色阴沉,内心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打,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还记得之前总结的封建王朝运行规律,皇权保障资源,资源产生经济,经济供给皇权。
通过这种循环的方式,保证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
其中的皇权保障资源,便是通过儒家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来实行的,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当然不是,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岂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只是被儒家洗脑了几千年,让人觉得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罢了。
如今这年轻僧人说“皇帝老儿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罢了”,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
皇帝也是个普通人。
这不光是在打他的脸,更是在挑战大庆皇权。
最关键的是,每次闯入紫禁城的刺客大部分都被抓起来斩首了,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找不到。
比如之前的何缘,以及昨天的年轻僧人。
这更让琰帝郁闷了。
终日担心有人刺杀自己,回去之后,便一直在宗人府里头待着不出来。
黄龙洞天。
琰帝跪在羊骨下面,对着历帝痛哭流涕。
“太难了,当个皇帝真的是太难了。”
“九州十地每天都有大事发生,那个西北白莲教叛乱,我让他们去平叛,他们平一半留一半,昨儿还给我个回信说,这点钱很难帮我办事啊,不给钱就不平了。”
琰帝说完,右手伸出四个手指,苦笑道:“四次了,朕都拨款四次了,还不够哇,现在还跟我要钱呢,这一半一半又一半,啥时候是个头啊。”
随后把四根手指换成一根,泣声道:“我当皇帝这么多年,一个庆族同袍都没杀过呀,我念他们是同袍,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怎么不念我半点好哇?”
“还有刺客,天天没事就要找我,说杀了我,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他们日子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剿匪需要钱么,只能再苦一苦老实人了。”
一肚子苦水,哭着哭着,就开始埋怨道:“皇阿玛,你说你当初怎么养猪养的好好的,怎么就不留点什么养猪秘籍留给您的孙儿学学。”
话音刚落,一本书噗的一下,砸在他的面前。
他拿起一看。
《十全武功修炼秘籍》
当即一拍脑袋,对呀,我养猪不行但是我太爷那会养猪厉害呀,我就照着我太爷那会养不就行了,我还改革什么玩意。
说完他翻看那本秘籍,是越看到后面越喜欢,甚至开始照着典官记载中,学着他太爷爷的神态走势,甚至要求胡子头发都要按照他们的模样去剪。
口头禅也变成了:我太爷爷当初如何如何,实在太英明了,我也要照着做。
如今秋风起,夜里渐凉。
安品山夜里来给他送披风,就听见琰帝发问。
“你看我,是像我,还是像我太爷?”
昏暗的灯光,脸上带着古怪笑容的琰帝,再加上这奇怪的问题,饶是聪明伶俐的安品山也给整不会了。
只能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外部的叛乱和刺杀让他压力倍增,每晚睡不好觉,加上自身心态差,能力又弱,后期的琰帝已经有些痴愚。
心中早已看穿大庆弊端,可惜自身实力不济无能为力。
何缘坐在门口,恰逢最后一点太阳从天边落下,最后一道光线照在紫禁城上。
黄昏迟暮,此等美景正对应着大庆王朝的衰败。
当初何缘的一本账目,立刻让天下人知道新皇色厉内荏,如今贪腐已经从历帝时的病入肌肤,到如今琰帝时已成病入骨髓,全朝上下已经形成不了一个上行下效的有用机制。
历帝时期,杀的人头滚滚,各路人马只能潜伏在暗处。
如今琰帝上任,虽然不少邪教跳的很欢,但是造反这种事,不能只是邪教参与,必须要让各地流民加入。
屌丝的强大在于数量。
墙推众人倒,何缘就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暗中给别人加把力度时,两个大内侍卫压着一个浑身绑满铁链的人过来。
“何傻子,来活了。”
何缘眯着眼睛,赔笑道:“这位爷,太阳下山了阴气重,这个时候行刑,怕是犯忌讳呀。”
其中一个侍卫不耐烦道:“要你砍,你就砍,哪那么多废话。”
何缘无奈,只能拿起挂在墙头的鬼头刀。
如今已经天黑,加上京城戒严,有宵禁,原本热闹的夜市已经不让办了。
此刻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何缘行刑没人围观。
走到跟前,拿起斩令牌。
何缘这才看清,这位囚犯竟然是之前那个说琰帝“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的年轻僧人。
看来刑部找这人也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行吧,死道友不死贫道。
以前何缘斩首最迟也是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停止,至少还有一丝阳气,如今天空连光线都没有,那禁忌是犯的妥妥的。
再加上这年轻僧人何缘看着总觉得怪异。
“快点,俺们还要回去吃饭呢。”侍卫又催促道。
何缘心中叹息,从屋子里取了一壶雄黄酒,喝在嘴里喷在刀上。
雄黄酒,能辟邪。
深呼一口气,仓啷一刀。
年轻僧人人头滚滚,咕噜一声滚入角落里。
有古怪!
何缘皱眉,刚刚那一刀似乎不像是砍在肉上的感觉,反而像是砍在砂纸上的触感。
他看向刀刃,上面果然没有血迹。
行刑结束后,两个大内侍卫不耐烦的走掉,只是他们没看到地上滚落的人头正眯着眼睛瞧他们。
行刑结束,何缘脑海中熟悉的叮咚一声响起。
大千宝殿内没有梦幻泡影。
但是奖励却是凭空浮现。
奖励:茅山真神攻。
修炼成功后能让身体如同铜皮铁骨钢刀,金木水火土不伤身,并且力大无穷可以拳脚伤人。
是一本茅山的高阶玄箓。
可惜是一本残卷。
不过何缘翻看这本玄箓残卷,已经猜到,任何功法都有程度一说,内里坚韧外部不侵都是看修炼程度,有的时候未必有说的那么神。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体质。
只是,这玄箓怎么是一本残卷?
忽然。
一阵阴风刮起。
四周的景色瞬间变墨绿色,仿佛带着一层淡淡的诡异景象。
一阵铃声。
由远及近。
一队两米高的带着面具的黑袍从远处飘来,来到何缘身前。
何缘看清,这才一共三人。
带着猴头面具,猪头面具,和鱼妖面具。
面具上分别写着孙刑者,诛八界,和杀务净。
何缘一瞧,乐了,这是哪个戏院班子出来唱戏了。
带着猴头面具的人,朝着何缘说道:“京城刽子手何缘,阳寿已尽,魂归九泉,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来演的是阴差。
这西游四人组啥时候还多了这一份职务,身兼多职是不是多领一份钱呐。
猴子说完,甩了甩手里的铁链。
何缘懵逼,立刻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死的人不是我,是他。”
猴子似乎早已料到,伸手指向地上的人头,讪笑道:“你再看看,人头是谁?”
何缘扭头,此刻恰好一道月光照在地上的头颅上,人头的侧脸露出。
正是何缘自己的脸。
此刻被斩首后,头颅脸上溅了半脸的血。
“不应该呀,京城如今就他一个刽子手啊,难道他自己斩首自己?”
这难度也太高了吧。
“看见了么,就是你被刑部抓住斩首了,别留恋人间事,投胎去吧。”
孙刑者将铁链栓在何缘的双手,就要将他拉向城外。
突然。
他眼睛一撇,看向那具尸体,瞬间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
“你们管这叫尸体?”
何缘一指将前堂供桌上蜡烛的火焰截下,丢到那具尸体上。
噗嗤一声。
无头尸体猛然烧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尸体,不过是一具纸扎人。
难怪之前自己斩首时就发现手感不对,他再看向业障值,果然没有增加。
“你敢烧我们师傅!”
“打死他。”
孙刑者骤然从耳朵里掏出一根金箍棒,骤然伸长,一棍砸向何缘。
何缘鬼头大刀横扫。
嘭的一声。
让他惊讶的是,这孙刑者的力气竟然一点不比他小。
刀身振动,何缘右手握刀虎口镇痛。
何缘武道始祖之上,且内炼外身底子扎实,同境界少有敌手。
这人什么来头?
日月洞观看去,这三人身上都没有人之白气,只是在丹田中有一道耀眼的金光。
金光?
金仙!
何缘心思一震,不会吧,神仙下凡了?
身后的诛八界秀袍一甩,一轮九尺钉耙骤然出现在手中,夹杂着罡风猛然砸向何缘。
他一个闪躲。
钉耙砸在地面上,震碎地板,飞石滚滚。
这袖里乾坤,这天生神力。
都超过武道始祖的范围了。
最让何缘忌惮的,还是孙刑者,只见这位猴哥,将手中金箍棒一抛,念了一声“变大”。
金箍棒骤然变成等人高,百斤棍棒迅速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如同压路机一般,朝着何缘这边翻滚而来。
所过之处,地上青石板尽碎。
地上没有立足之地,何缘天罡踏斗,落入茅屋顶端。
眼见孙刑者拔掉毫毛,轻轻一吹,几十位分身朝他猛然攻了过来。
何缘挥刀猛烈劈砍,夹杂体内脏雷,整个菜市场被他砍的如同火花带闪电。
找到一丝机会,何缘猛然斫向一个猴子分身的脖颈。
只听到嘭的一声。
脖子那处纹丝未动,甚至连个猴毛都没掉一根。
何缘心态崩溃,这也太硬了吧,什么成分做的。
咦?
成分?
他想起来被自己烧的那个纸扎尸体,这个孙刑者说是他师父,他师父被火烧的那么容易,他们是不是也一样。
何缘心思一动,这破敌之法不就有了。
抓起地上的火焰,丢到最近的一只猴子身上。
噗嗤。
这些分身如同喷了助燃剂一般,见火就燃,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团火球,再也维持不了形状。
何缘又是一丢,那百斤金箍棒燃上火焰之后,也是迅速凹陷,顷刻间便被火烧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堆烧焦的灰烬。
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何缘如法炮制,将这取经师徒四人全部烧光,只留下年轻僧人的纸扎头颅,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抬脚去城西的纸扎店铺。
那里有他的老熟人。
城西,纸扎店铺。
同位天地会前卧底的纸扎匠岳东,看了一眼何缘手里的纸扎人头,便瞧出了门道。
“这不是纸扎,这是神打。”
神打?
何缘皱眉,这术法他听说过没见过。
岳东是这家纸扎店铺的老板,下巴长着山羊胡子,面如纸色,专门跟纸人打交道。
“纸人扎完是烧给死人用的,你看这纸扎的都是神仙,哪个死人敢用,这烧给自家祖宗,那怕不是想祖宗托梦骂他吧。”岳东解释道。
既然纸扎不是祭祀死人用的,那还有一个用途就是请神上身。
开坛作法,祭拜神灵,或者武艺高超的英灵,请之附到身上,能让附身之人拥有英灵神通。
神打便是其中请神的一种。
不过此法十分危险,利用不当轻则心神受损,重则肉身残疾,甚至死亡。
后来人们便想到请在纸人身上,让纸人代替自己受业障反噬。
今天何缘遇到的,便是神打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