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头很忙,他把自己队伍中的人在心中过了一遍之后,就开始寻找机会挨个的找人通知,大半天的工夫,该通知的人通知了一个七七八八,但是,他并不知道,他的形迹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并且,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已经坠上了一条尾巴。
草料垛的一角,张大头找到了目标,双眼四瞄一下,他开始了和朱三的悄悄话。
“朱三,听我说,别声张,做好准备,今夜寅时……”
“啊!”
“禁声!”
“哦,对对对……”
“朱三,谨慎点,入夜之后,寻机给那些马匹上一遍精料。”
马匹是大家逃命的希望所在,晚上要大用,那就不能出状况。张大头找到心腹,告诉其逃跑之事,让他给一部分马匹上精料。
“知道了,队长!”朱三兴奋的应了下来,能脱离乌桓人这个苦海,是他时时盼望着的事情,今天,终于要付诸行动了。
马匹的事情落实,张大头又开始叮嘱一些事情。只是,他和朱三都没有发现,在草料垛的另一边,此刻,有一个人面如死灰。
逃跑?他们要逃跑?
孙顺听到张大头和朱三所谋划的事情后,惊得魂飞天外,双腿发软,身体无力的倚在了草垛上,滑落地面。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把张大头大半天的形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发现一个事实:张大头他们在串联奴兵,打算今夜逃跑,而他所串联的人,都是无家无室之人,像自己这样有亲人者,一个都没有通知。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该怎么办?别人逃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要死,自己的阿母和小弟也要死!
怎么办?
告密?
一想到告密,孙顺又想起了阿翁、姊妹、娘子和孩儿的惨死。自己去告密只能便宜了那些畜生。况且,队长平时待自己不错,曾经自己因为生病,割的草料过少,要受乌桓人的毒打,是队长替自己担下了责任挨的打;曾经阿母冻饿得奄奄一息之时,是队长弄来了一袋羊奶救了阿母一命。
活命之恩啊,衔环结草以命相报的大恩,如果告密,自己还算是一个人吗?
日头西斜,晚食的时间已到。
孙顺的心中千愁万苦,看着面含喜悦的队长,看着一个个平时对他关照颇多的伙伴,他没有一点的味口,他清楚,在寅时之前要做出决择,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顺子,怎么不去吃饭?”孙顺走神的工夫,张大头来到了他的身边。
“……”
迎上张大头的只能是沉默。
孙顺抬起头,看着这个平时对自己不错的人,这个时候他无言以对。如果只是自己,兴许眼睛一闭痛苦过后,一了百了,一切的苦难也永远算是结束了,可是还有阿母和小弟该怎么办?他们得活。
“顺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张大头的目光迎上孙顺通红的双眼、痛苦而又扭曲的那张脸吓了一跳,定一下神,再次询问一句。
“……”
颤抖不止的嘴唇,滚滚不停的喉结,预示着眼前的孩子有千言万语,张大头一屁股坐在孙顺边上,从这孩子的表情看,这孩子一定是遇上难事了,他想等等看,能不能帮一把。
随着孙顺无力的把脑海垂落,张大头等来的是沉默,无言的沉默!
“顺子,想阿母了?说说吧,男儿大丈夫,想自己的阿母说出来不丢人。”张大头心中疑惑不已,猜测着劝慰一句,同时,他用那只大手试着在孙顺的脑袋上摸了一下。
不烫啊!
孙顺的脑袋在那只大手搭上的瞬间,再一次猛的抬起,张大头又一次看见那双通红的双眼,还有眼神中的各种表情,有愧疚、有畏惧、有痛苦、有无助、还有一股深深的绝望夹杂在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中,而后,各种表情随着那汇聚流转的泪水混杂一处,溢出眼角,滚过黧黑的面颊,顺着青筋外露的脖颈向下流淌而去。
张大头再次对上这对双眼,心神一震。
不对,今天这孩子不对。
平时,这个孩子和自己最亲,自己对他,就像自己的兄弟,这次行军,每次露营,孙顺都会挤在自己的身边。烦了会和自己说说话,累了会和自己诉诉苦,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无声流淌的泪水,仿佛抽离了孙顺浑身的力气,高高抬起的脑袋在和张大头对视几息后,躲开了那只大手,无力的垂落,随后,张大头看见孙顺默默的向远离自己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身体后,瘦弱的小人儿把自己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双手抱头,那一小团“物体”轻微的颤抖不止,一阵压抑之极的呜咽从那低垂的脑袋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