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土包就是一个个生命的归宿。
姜丑又一次站到了这堆土包中间,在两个土包前默默的站了一会,三个头磕下去,感谢过对这具肉身的养育之恩,起身来到孟伯站定的地方,一样是两个土包,而这两个土包的脚下,便是黑牛的归宿。
接过锹,一脚踩下,锹头入土几分便纹丝不动,冻土加碎石,只能一点点的清理。
疙瘩加入了进来,小七加入了进来,杨仲加入了进来,两个土包的脚下站满了人。
日过正午,一个长方的土石坑逐渐的成形,姜丑躺倒在坑中,左右有富余,长短也有富余,合适。
在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自己一直躺在这个土坑中起不来,该有多好?
自己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不知愁为何物的欢乐屌丝,又怎能承受了这许多?来到这个时代,活命的压力一直逼迫自己向前,一直向前,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这几个月,自己的心,无一刻不紧绷,脑袋无一刻不在思考,怎么才能活下去,活的自由自在?
做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无所追求的屌丝,自己已经养成了那种无忧无虑、没心没肺而又愤青中二的习惯。
为臣,去跪舔乞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为臣,默视人命,也是做不到的。
为君,去雄霸天下?别开这种玩笑,如果自己有这种能力,前世还会是一个屌丝吗?
排除了这两条路,剩下的,自己还能怎么选择?只能借用先辈的一点东西,学一点皮毛,谋一处地方,去建立自己理想中的世界,混完这辈子。
只是,学先辈,走上这条路,真的对吗?
与先辈相比,自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第一,没有先辈他们那么高的思想境界。第二,没有先辈他们那一代人的吃苦耐劳。第三,做不到他们那代人讲求的无私奉献。第四第五乃至第N条,姜丑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超前的见识,也许是自己唯一的依仗。只是,人家不是说,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妖孽,自己现在学先辈的这点东西,即便只是学了一点点的皮毛,那也是超前许多步的东西,在这个世道中,真的能成?
这一刻,姜丑的心开始怀疑,第一次对自己走的这条路开始产生疑惑。
自己真不知道就这么一路莽下去,真的可行?又能莽到什么时候?莽成什么样?
“滚出来,快给老汉滚出来。”
在自己的儿子坟头上枯坐半日,感伤过一场的孟伯,过来之后见到躺在坟坑中的姜丑,气得胡须乱抖,连忙急声呼喝,叫醒了胡思乱想中的姜丑。
“孟伯,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早早晚晚的事,总归,不是还要回归这个土坑?况且,如我等这一众贼匪,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暴尸荒野尸骨无存,连这么一个土坑都混不到的。”
开始自我怀疑的姜丑,心中的那口气泄了下去,这一刻,他躺在这坟坑中,意兴阑珊,斗志全无。
“毛都没长齐,你就一辈子?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汉都不敢说这种话,快滚出来,谷中的千多口子男女老幼还指望着你呢,再不滚出来,信不信老汉下去拿棍子抽你?”孟伯满脸焦急。本来,这挖坟的活计就不该是这些娃娃们做的事情,只是,这混小子倔强,加上这孩子心里苦,挖也就挖了。现在倒好,还敢躺在这生坑中。睡生坟?那可是要招灾惹祸的,孟伯是真的急了,自己刚带着小孙孙跟着这小子过两天好日子,可不能让这混小子作死。
看着坑边面红耳赤、做势欲要下坑的老汉,姜丑实在不忍心这老汉上下折腾,翻身站起,在众人的帮助下爬上坑来。
只是,刚刚上坑,孟伯手中的棍子就朝姜丑身上招呼过来,小七杨仲连忙上前劝阻。“滚一边去,不去去秽气,盼着娃娃倒霉吗?那么大岁数白活了,让一个娃娃睡生坑,也不知道阻拦?”孟伯张开没剩几颗牙的老嘴,一句话,把这两货直接顶出八丈远,羞愧难当。孟老汉手中的棍子不停。刚想要躲闪的姜丑,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任由这个老汉一边絮叨,一边用手中的棍子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敲个不停。
一下下落在身上的棍子,带着点点的痛感,让姜丑失落的心情又一点点的恢复。
为了这些在意自己的人,一路莽下去又何妨?
莽!
莽到哪里算哪里,至少现在还自由的活着。
在红山谷中的角角落落走过一遍,再次回到以前的狗窝,一切如旧,只是更破败了一些,站在门口静静的看过一眼,姜丑转身离开,安平谷中还有千多人在等待着自己。
再一次踏出山口,姜丑又一次见到了刘石。
“姜洞主,那些人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兄弟,实在不忍心放弃,就此别过,希望有缘再见。”刘石给出了他们离开的理由。
“明白了,好自为之,有缘再见。”
姜丑看着满脸苦涩的刘石,虽然心中有点失落,但是,尊重了人家的选择。
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莫不如早些断了念想。
看着刘石一队人消失在视线内,姜丑回望一眼,空荡荡的山谷,沐浴在阳光中,安静而又详和,仿如世外,最后扫一眼远处的茅草屋,决然的转身,一步踏入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