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黄门东唱。
只不过,那被众人所瞩目的女子名字却未能出现在皇榜之上。
后来听人说,来自极南之地的两位学子都未来参加此次殿试。
一时间,众人皆是索然无味。
估计这一年,是状元郎最名不副实的一年。
于都,某座官衙府邸之内。
米月坐在凉亭中,正在翻看一本由宋炀注释的古籍,他虽说并未觉着读书是什么人生大道,但也不排斥这些书中文字。
待翻完最后一页,年轻人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向身后。
不知何时,一袭绿萝衣裳,头戴玉簪的禹秀蹲在水流旁边,挽起袖子,逗弄那些不怕人的五色锦鲤。
米月没出声,静静看着这一幕。
待禹秀薇转过身时,米月道:“什么时候走?”
自那场谈话后,禹秀薇便搬离了那座官衙客栈,每日与宋老进出官场,体会为官之道。
而米月呢,则在禹秀薇闲暇之余才会到此,也不去多做什么,多说什么,要么静静陪着她抄写文章,要么独自一人坐在门口,背对着假山流水缓缓翻书。
禹秀薇没说话,似乎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米月则笑道:“有自己的追求挺好的。”
两人坐在凉亭内,就好像在碎叶城求学那会儿的光景一样,都会为对方敞开心扉。
“你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多看看这世道没坏处的。你这么聪明,要是愿意,老师他定然不会拒绝。”
其实按照禹秀薇的想法,他们完全可以一同行走,米月一个人待在京城,禹秀薇还是有些担心。
宋炀也曾说过,若是米月愿意,可以一起去看看。
这样一来,无论是出于对禹秀薇的照顾,还是对米月的欣赏,米月只要愿意,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不过这提议,米月拒绝了。
“我就算了,以前跑山撵兔子,逮野鸡,早就将自己该走的路走了个遍,现在好不容易落得个清闲,总得好好歇歇脚才是。况且我也答应张夫子,到他那当个代课先生,京城的百姓再穷,在自家孩子束脩这一块儿总是阔绰的,不用担心没钱花。”
禹秀薇认真的盯着米月的眼睛,然后小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走仕途,我们回......”
没等她说完,米月便失笑摇头,一手按住她的青丝,晃了晃,“说什么傻话呢,人与人之间的追求总是不一样的,我要太平安稳,是散淡性子使然,估计是随了柳先生了,改都没法改。你要救苦救民,这是大志向,大宏愿,我不会阻拦,更不会生气,反而替你感到高兴,真的。”
“你想想啊,以前那个总是喜欢哭鼻子,不善于与人争辩,受欺了欺负也只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的小姑娘,有天想着让天下人都幸福快乐,这是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就像一株需要人庇护的树苗,有一天长成了参天大树,学着前人的模样,尽己所能为身后之人遮风挡雨,米月很欣慰,很开心。
人生若有追求,便是大自由。
禹秀薇语噎,“可是......”
这一次出门,四年光阴,她真舍不得。
米月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记得当初在官塾的时候,我们就谈论过圣人之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厚脸皮一回,占据修身一词,你可以承接后面两个,以后若是位极人臣,记得让天下人知道,咱们来自荣昌,那个坐落大山之中的荣昌。”
禹秀薇轻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米月咧嘴一笑,似乎又恢复到四年之前,那个喜欢吊儿郎当的少年,“你是游学,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呢就在于都等着,记得带些特产就行。”
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顺势前倾,几乎与她脸对脸。
禹秀薇被米月欺负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连躲都没躲。
两人鼻尖对鼻尖,米月伸出手,捏住禹秀薇两侧白皙脸颊,轻轻扯了扯,笑道:“记得去了外地,别见着俊俏公子哥儿走不动道,移情别恋就好。不然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我,就得便宜那些闺家小娘子了。”
被他这么一打趣儿,那份临近分别的伤感顿时消散不少。
禹秀薇拍掉在自己脸上作怪的双手,翻了个白眼儿,“英俊你个大头鬼。”
两人又说笑片刻,看了看天色。
米月起身,拍了拍屁股,“明天一早我就不送你们了,受不了那份跟生离死别似的光景,记得早些回来,如果路过我们家乡,给我爹娘捎个话,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说完, 米月就此离去。
原地,禹秀薇看着那愈行愈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心底忽然涌出一抹莫名其妙的伤感。
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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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
在那座小河岸边的学塾内。
本该是主人的张夫子有些头疼。
都说喝酒不劝酒。
现在倒好,对面这个年轻人自己劝自己,拦都拦不住。
米月一连喝了两壶张夫子珍藏好酒,面色如常,眼神格外明亮,只是身形歪歪倒倒,说话都大着舌头。
“夫子...我应该开心....对吧?”
“毕竟....嗝~她找到了自己的路....是好事....”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嗝~心底会冒出个....自私的想法....这样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张夫子没搭话,默默将痰盂往米月身前推了推。
有人喝酒是高兴,求个畅快。
有人喝酒是伤心,与自己苦诉真话。
张夫子觉着自己活得应该足够久了,米月不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耍酒疯的。
只是以往,张夫子都是一巴掌一个,打昏了清净。
可如今,面对这个失意的年轻人,张夫子怎么都下不去手。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扰人。
这场原本是谈天说地的酒局,最后变成了米月的自斟自饮,醉话一箩筐。
彻底醉过去前,米月断断续续呢喃道:“明明...就在身旁....怎么距离越...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张夫子没取笑年轻人的痴情,双手拢袖,看向澄澈夜幕,自言自语道:“世道不就是这样吗,得到什么就得失去什么,有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总得选,总会...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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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这两章有些赶了,情绪和人物刻画都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