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全,明面上只是个靠着一两手蹩脚医术的光棍汉,但真实身份却是截天宗的首席供奉。
全天下曾经有个被好事之人定下的山上宗门排名,截天教排名前五,宗门底蕴甚至可以与四大王朝分庭抗衡。
作为首席客卿的薛全,其境界修为自然难以想象,实打实的陆地神仙。
村子里有个暗地里的规矩,
每搁百年都有两个世外宗门前来挑选弟子,能够有幸被他们看上眼的人,搁在外面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之流。
例如赵家树。
只可惜,柳相在陆鸢或明或暗的授意下,已经收了赵家树为学生,外人可能不清楚这其中含义是什么。
但薛全知道。
陆鸢此举就代表着赵家树不可能被他或者另外一家宗门带走。
薛全呢,也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最不起眼的荆黎。
只是没想到,眼前这条妖王竟不懂半点互留余地的道理,村子所有能够修行的种子全都要收入囊中。
若是搁在外面,薛全甚至都不愿多说什么。
打不过就喊人呗!大不了把副掌教搬出来狐假虎威。
可这是天王山脉。
臧符山上还有个顶着山神头衔儿,实则强到令人发指的陆鸢。
薛全在衡量。
“跟我说句实话,此举究竟是你临时兴起,还是陆鸢授意?”
若是后者,薛全虽不敢多说什么,但有些道理终归是讲。
若是前者,呵呵,一只妖王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自己是打不过,但别忘了他背后那可是天底下数得上号的超级大宗。
钱梨境界比这两人要低,在刻意蒙蔽心声脉络的前提下,钱梨自然听不到,只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瞅瞅右瞅瞅,挠挠脸,有些忧愁。
说啥呢,咋还不能听呢。
柳相笑意玩味儿,“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无论是 赵家树还是荆黎,亦或者其余五个孩子,都是陆鸢刻意安排的,那么敢问阁下该如何应对呢?”
薛全脸色瞬间凝重下来,“那到时候来要人的就不是我了,而是换成那位最会打架的副宗主。“
柳相啧啧出声:“那我倒是更好奇了,一位山巅高处的陆地神仙,竟舍得屈尊蛰伏村子十年百年光阴,最后就选了荆黎这么个窍穴堵塞的......废物?”
薛全那只全是眼白的右眼转动,盯着柳相轻蔑道:“这不是你该好奇的事情。”
柳相耸了耸肩头,“这事儿我虽说看中荆黎,但最终,陆鸢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你说的更不算。”
薛全皱眉,“怎么个意思?”
“咱们谈论了这么久,好像没听过荆黎自己怎么选吧?”
柳相神色忽然渐冷。
薛全道:“现在来跟我掰扯尊重二字了?”
柳相嗤笑一声。
鸡同鸭讲。
等了半天,最后一点性子都被磨没了,薛全有火气也得忍着。
柳相将酸菜红豆汤一饮而尽,砸吧砸吧滋味儿:“挺好喝的。”
化了人形就是方便,连味觉都有了,虽说现在吃与不吃对他来说都没意义。
柳相看了眼摆放灵柩的屋内,再转过身就此返回。
钱梨可不知道薛全是什么身份,什么境界。
小姑娘心思单纯归单纯可终究不笨。
“大白蛇,你和那薛瞎子有过节?”
“没有,是他来找麻烦。”
“那你别生气,他就一个瞎子,到现在还没能说上个媳妇儿,挺可怜的。”
“嗯~你这么说,他好像挺值得同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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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世道里,荆黎算是不幸,也算是幸运。
不幸的是老爹早逝,失足落入丰阴涧,打捞上岸时,血肉早就被游鱼啃食干净,就只剩下半具骸骨,人死了,临了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也就是自那之后,娘亲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按照村里赤脚郎中薛瞎子的说法,少年娘亲年轻那会儿操劳过度,不知道休憩调养,精气神透支太多,老来身体亏空严重,这种病,有希望却难治,得靠时间一点点熬。
所以,从十岁那年开始,荆黎就开始跟随赵家树的父亲进山,采药能卖钱,下套子能填饱肚子。
说他幸运,是能一次次逢凶化吉,安稳活到现在,他至今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某次上山快下山途中,偶遇一只吊晴白额大虫。
那一次,年轻还小的他,面对虎啸震天,戾气暴虐的猛虎,连逃跑都是种奢望。
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如今,娘亲也走了,荆黎悲伤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迷茫。
他不知道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自己独自一人又是否能够走的稳当。
“荆黎的最让人刮目相看的地方,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也不是什么孝道,而是那份吃得住苦,留得住福的寻常心。”
这是柳相离开前,与薛全最后的言语。
汉子原本是想直接找到少年交代所有的事情原委。
也是因为这句话,让薛全产生了迟疑。
直到头七那天晚上。
荆黎这才洗了个澡穿上崭新衣物,点燃了那盏从来都舍不得点的油灯,搁在桌上,做了顿多年以来最好的菜肴,少年自己却没动筷子。
打开院门,敞开屋门,饭桌上,菜肴的热气儿飘飘渺渺,油灯灯火摇曳生姿。
而少年自己,则转头躲进了厢房,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好似生怕回家的某个孤魂看见了他心生不舍,不愿投胎。
没人知道这天夜里那个名叫赵锦的苦命女子魂魄有没有归家,有没有再看自己孩子一眼。
其实荆黎很想躲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看着娘亲吃完最后一顿饭菜,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但,不能。
人怕鬼吗?是的,大多如此。
可有没有想过,其实许许多多我们所怕之鬼魂,却是他人心心念念之人。
父亲走得早,母子俩相依为命。
如今,母亲也走了。
荆黎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世道上,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活在阳光底下的孤魂野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