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毕后,已近未时,下山的途中薛、贾二人将阿鸢护在中间,沿着山道石阶缓步而下。
“殿下,山脚下有个茶寮,咱们待会过去歇歇脚吧!”
“本宫不累。”阿鸢双目失神地朝前走去。
“殿下还未用过午膳,不如去茶寮吃些东西?”贾隆殷勤道。
“本宫不想吃。”
贾隆扁了扁嘴,摸了摸凹陷下去的肚皮。
这一系列动作被冷蝶如看在眼里,狠狠白了他一眼,暗忖:“你一个习武之人,少吃一顿会死啊?”蝶如正欲出言讥讽一句,不料……
咕噜噜——咕噜噜
贾隆的肚子一叫起来,一声接一声,犹如春雷滚滚。
众人……
阿鸢见贾隆饿成这样,只能道:本宫也有些饿了,虽没有食欲,但也得吃些。”
贾隆不免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看!殿下,咱们到了!贾隆一指远处草蓬茶寮,嘴咧到耳朵根。
阿鸢微一颔首,贾隆一溜烟跑了过去,“老板,来十个肉包子,四碗大麦茶。”
“好嘞!”老板随意将巾子往肩上一搭,就去忙活了。
阿鸢方一坐定,邻桌银铃般的悦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两个姑娘,身后站着两个虬髯大汉,一看姑娘的装扮便是富家小姐。
“秦妹妹,你也别在这儿纠结了,所谓红线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姐姐这次特别带你来云水月老祠,就是请尘缘大师帮你算一算,你与苏公子的缘分。”
那个秦妹妹脸红的像个煮熟的虾子,“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缘分本就天注定,月老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姻缘,妹妹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同苏公子的缘分?姐姐也实在不忍你为苏公子一天天憔悴下去。”
“那……算得准吗?”
“妹妹放心,这个自然很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男男女女不远千里赶来了。”
秦妹妹有些激动。
“那……姐姐,还要走多远啊?”
“不远了,你看,就在那边。”
阿鸢顺着那姑娘所指方向望去,果真不远处在香烛缭绕的烟雾中屹立着一座祠堂。
“姐姐!那我们快走吧!”
“嘻嘻嘻,瞧把你给急的。”
姐妹二人挽着手,调笑着离去。
“包子,客官您的肉包子。”茶寮老板殷勤的奉上茶和包子。
贾隆哈喇子直流,正准备好好祭五脏庙,爪子刚一伸向肉包子,就被冷蝶如一掌拍开,她示意贾隆看向太子。
阿鸢正是对着方才那两位姑娘离去的方向发呆,忽地,站起身来朝那香烛袅袅的地方走去。
薛沉、冷蝶如忙紧随其后。贾隆一脸委屈,付了些银子,拿上包子紧紧跟了上去。
时至黄昏,云水月老祠仍是往来之人络绎不绝,香火极旺。
阿鸢一踏进祠堂,印入眼帘的就是千年古树,树枝上系满红丝带,随风一吹,千万红丝带随风飘舞,让人看着心情就莫名变好。
“缘主。”小沙弥向阿鸢行了个礼,“请问缘主是来进香的,还是抽签测姻缘的?”
“我想算一算,我同心上人的缘份。”
小沙弥笑道:“缘主,这边请。”
阿鸢随那小沙弥朝里走去,不少痴男怨女徘徊游走在祠堂附近,准备抽签的男男女女表情无一例外的忐忑不安,而走岀祠堂的那些人情况就各异了,有的喜上眉梢,言笑晏晏者也有不少,可有人却泪眼婆娑,一筹莫展……
“看来这祠堂不是一味哄人开心要香火钱的,大抵是很准的。”阿鸢这样想着,便被领到了月老雕像前。
慈眉善目,清风逍遥,神韵非凡,虽是个雕像,却栩栩如生,颇有仙风道骨之灵气。
“缘主,求签时想着心中所求之事就好,小沙弥说罢,将签筒递给阿鸢。
阿鸢先上前一步给月老上了三炷香,再将签筒举过头顶,开始摇晃签筒。想着翊炀的模样,在心中默念,“神通广大的月老仙君,我想知道我和李翊炀今生的缘分如何?明天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是否还有机会再续前缘……”
小沙弥朗声念道。
红尘事,情人结,悲欢离合,红线手中捏。
化碟意,破镜圆,渔樵江渚,笑看百志全。
语毕
啪嗒——
一支签从竹筒中滑落。
“就是它了!”阿鸢有些忐忑地拿起那支签仔细端详,上面是她看不懂的文字符号。
“缘主,这边请!尘缘大师会为您解签。”
“好!好!”阿鸢朝南走了五十步,加入了解签的长队。
此刻阿鸢正巧碰见方才茶寮中的秦妹妹,见她满面春风,笑眼盈盈,便知她同那苏公子有一段好姻缘了。
虽与那秦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阿鸢也是嘴角上翘,替她高兴,毕竟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此刻阿鸢痴痴望着手中签子,莫名紧张。
薛沉上前一步,“主子,这队伍太长,要不要我直接……”
“不得放肆!”阿鸢摇了摇头,他们本就是微服出宫,自然要像寻常百姓一般守祠堂规矩。
“那……主子,您在那边歇歇,我来替您排队。”
“不必了,解签也是要心诚的,我自己来吧。”
薛沉听太子这般说,也只能作罢,退到不远处。
“冷姐姐,你说这求签准不?”
冷蝶如淡淡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咦!贾隆呢?死哪去了?”
“祠堂门口蹲着啃包子呢。”
冷蝶如轻蔑道:“哼!待李翊炀得势之后,我看咱们都回江湖,把贾隆一个人扔在宫里好了。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个小太监了。”
薛沉调笑道:“贾隆还说回头要给自个儿求个签。”
“那小子也有心上人了?”
“没有。”薛沉拖长声线,“他想算算他何时能娶上媳妇?”
“哼!”冷蝶如嘲讽道:“他也别娶媳妇了,直接阉了在皇宫里当个太监总管,我看他挺适合的。”
二人调笑了一阵,阿鸢也快排到前面了,贾隆倒是眼尖,见那什么尘缘大师正欲开口同太子说话,一抹油渍渍的嘴,直接冲了进去。
尘缘大师一袭道袍,须发白眉,不苟言笑。
“求大师为我开解一二。”
阿鸢双手恭敬递上自己的签子,手心已是冒出冷汗。
尘缘大师一瞥,眉宇紧皱,只说了五个字。
“下下签,孽缘。”
“什么?”阿鸢头脑嗡得一声炸开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孽缘……孽缘……是什么意思?大师,我与心上人明日之后就要分开了,难道真是有缘无分吗?缘分终止在明日吗?”
阿鸢脸色发白,声音打着颤。
大师叹息:“缘份若能结束在明日那就好了,你们结了一世孽缘,其中因果,缘主心中应当是清楚的。”
“我……我不清楚……大师……大师请明示。”
尘缘大师只是摇着头,不再与阿鸢多言,阿鸢急了,忙让薛沉解下钱袋。
片刻后,六锭黄金直直的摆在长案上,引得众人侧目。
“哎……孽缘无解,缘主何必执着?”
阿鸢心下更是慌乱,又取出更多的黄金。
“求大师明示。”
尘缘大师见阿鸢一副当局者迷的倔强模样,只是无奈叹息着在一张纸上写了四个字。
阿鸢定睛一看,一口气没上来,脸色一白,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好在薛沉眼疾手快,稳稳接住。
“殿下!殿下!”
贾隆一把夺过那张纸,其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不得善终!”
贾隆火冒三丈,一掌重重拍在案上。
“你胡说八道!死老头收了我家主子的钱,还不知道要说些好听的,哄哄我家主子!”
贾隆骂得唾沫横飞,唇齿间皆是肉包子的味道。
大师面不改色,“这位缘主请将黄金收回吧,出家人不打诳语,只是天意如此……”
“我呸!”贾隆啐了口唾沫,“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妖言惑众!”
此刻不少祠堂护院陆续赶来。
“缘主,这云水月老祠屹立在这儿已有上百年,贫道岂能胡说砸了自家招牌?”
贾隆大怒,“我管你这祠堂有多久的历史,你个老头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你敢气他,我现在就拆了你家招牌!”说罢,贾隆一把掀翻面前长案香烛。
待阿鸢幽幽转醒时,只见祠堂内一片狼藉,贾隆正与几个护院扭打在一起,阿鸢当时肠子都悔青了,如何要把贾隆带出来惹事?
趁着十里八乡的村民赶来围观前,薛沉赶紧连拖带拽地将贾隆弄出祠堂。
一行人赶至皇城脚下时,天已然全黑。
“殿下,可没吓着您吧!”
薛沉和冷蝶如一左一右劝慰开导着阿鸢。
“殿下,这天地神佛也不可全信。”
“是啊!再说这逆天改命的人多得是。”
阿鸢一言不发,丢了魂似的朝前移步。
因着出来之时是准备出宫散心的,阿鸢既未骑马也未乘马车,所幸带出的几名宫人脚力尚可,走了这么远的路,仍是很有精神,倒是阿鸢自己难掩倦容,冷蝶如等故意放慢脚步,迎合殿下的步子。
鼻青脸肿的贾隆跟在三人后面落了一大截。他并不是走不动,只是因为闯了祸,冷姐姐他们实在嫌弃他,根本就不想与他同伍。
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到了东宫,一个小太监手捧奏疏,匆匆来报。
“殿下,早上送去永安宫的奏疏回来了。”
阿鸢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
一个鲜红的“准”字刺得阿鸢头脑发晕。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应该高兴才是啊!”可阿鸢却如何也挤不出个笑脸,“这样……明早大朝会后,我便要走了……翊炀……朝会上还能再见他一面……”
耳畔旁又响起了祠堂内大师的话语,阿鸢用力闭了闭眼。
“总之,我明日已下定决心离开,其他的一切听从天意吧……”
长乐殿中,灯火通明,等待主人的到来。
“阿鸢!”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阿鸢抬头,在一片泪眼迷蒙中看到了他,一时间,阿鸢愣在原地,她没想到翊炀今天晚上居然还会过来。
“翊炀,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