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同一方向。
“翊炀,你有没有事?”
少女急匆匆奔了过来,面露惶恐神色,她拽住翊炀胳膊,端详了男人好一阵子,直至确认翊炀面色如常,才舒缓出一口气来。
默初瑶眉头一拧,心道:“莫非本宫是透明的不成?”
显然,这偏厅中将皇后当作透明的不仅是少女而已。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补眠吗?翊炀安之若素道。莫名还补上一句,“昨夜疲累成那样,如何都唤不醒,现在竟没一点睡意?”
翊炀目不斜视,只看着阿鸢,只不知后面补的那一句是顺口一说,还是故意给有心人听的。
默皇后脸上一阵铁青,柳眉倒竖,若非顾及凤仪,她恨不得上前掌掴这个引诱了她女儿又肆意宣扬的无耻之徒。
阿鸢忿忿道:“我原以为父皇召你商讨事务,可想来朝中近来也无重大军务,私下召见你,甚是蹊跷,便赶忙来寻你,却是没想到……”阿鸢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没事就好。”
“本宫是不会用对付贱婢的法子去对付大将军的。”冷冷声音传了过来。
阿鸢立时回首,眼神充满埋怨,自上回阿鸢被默皇后罚禁足后,阿鸢心里一直憋了一口气,不来永安宫请安。
“越来越没规矩,多长时间不来请安,见了母后也不知道要行礼了?”默初瑶语调并不严厉,话的份量却重。
“儿臣唐突了。”阿鸢虚虚行了一礼,便昂起脖子质问道:“翊炀是朝廷命官,母后岂能私自召见他?”
“你是在指责母后涉政吗?”
“儿臣不敢,只是实话实说,后宫本就不得干政。”
“哼!若李翊炀单单只是你的臣子,母后便不会召见他了。”
阿鸢心头一紧,她听出母后话外之音,母后若已知晓他们的私情,就一定会来找翊炀麻烦,这一点是自己疏忽了。
皇后见眼前二人紧挨一处,又忧又愤,恨不得当场将阿鸢拽到自己身边,将二人分开,可这样做未免幼稚,况且皇后娘娘心中希望的分开,绝不是二人表面上的分离。
阿鸢沉吟半响,咬了咬下唇,忽地上前一步将翊炀护在身后。
“既然母后什么都知道了,有什么话就直接对儿臣说,不要为难翊炀。”
“为难他?哈哈哈!本宫为难他?哈哈!默皇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阿鸢想不通母后为何笑得失态,她也不愿细究。
“母后若没什么事的话,儿臣就先带翊炀回去了。”说罢,不等默皇后应答,阿鸢就拉着翊炀的手朝厅外走去。
“慢着!”厉喝声拦住了阿鸢的脚步。
默皇后踱到阿鸢眼前,望着女儿那张倔强的脸,面现怒意却硬生生压制住。
“皇儿何必如此警惕?母后只是想让建威大将军劝慰你,不要为菲菲失踪一事忧心。”
阿鸢怀疑地望了一眼母后。
“就算刑部那边将菲菲找了回来,皇儿也不能娶她。”
“为何?”母后不是急不可耐地要将儿臣押进婚堂吗?”
“你……”
默初瑶怒极反笑道:“失踪了一段时间,如何都算不得清白之身,她是没那个福分嫁与皇儿了。”言及此处,默皇后眼角狠狠瞥了李翊炀一眼,“不过嘛,皇儿的终身大事不能耽搁,母后已兀自为皇儿重新挑选了佳丽,下月十五完婚,待皇儿掀了红盖头,自然满意。”
“母后!你……”
阿鸢震惊地向后退了两步。
“明年太子年满十八,身侧没有太子妃,膝下未有一儿半女,这像什么样子!母后为你安排的太子妃,你一定会……”
“母后!”阿鸢打断了默皇后的苦口婆心,神色失望之极,眼神也有些木然。
“儿臣累了,先告辞。”阿鸢说罢,缓步向厅外走去。
与方才的匆匆逃离不同,这一回阿鸢的背影落寞,脚步沉重而缓慢。
默皇后心里也不甚酸楚,对于下个月的婚礼,阿鸢既未答应也未抗议,甚至不接受她的劝慰,而是暗淡离去,那背影,默皇后看着就很是心疼。
“唉……阿鸢啊……母后一片良苦用心,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默皇后这样想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蓦然,默皇后脸色突然黑了一半,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在她视野中,与皇儿联袂离去的那个男人,竟是一边伸手揽住阿鸢的腰,一边凑到阿鸢耳畔小声嘀咕些什么,阿鸢竟自然而然靠上了他的肩头。
“竟敢!竟敢!当着本宫的面……李翊炀,你竟敢妖言蛊惑太子。”默皇后心中怒骂。
“站住”两个字尚未来得及脱口,那李翊炀竟好死不死地回头,他与默皇后目光相对的霎那,扬了扬眉毛,露出个诡异渗人的微笑。
默皇后的脸一下子全黑了,正待她破口大骂欲上前掌掴目中无人之徒时,李翊炀已是携着阿鸢消失在拐角处。
偏厅中只闻得一阵急促呼吸。
默皇后仍是一袭凤袍,却不复端庄威仪,她差点将一口牙咬碎。
哐啷——
茶盏被狠狠掷于地上。
“劳什子东西!目中无人!拽到天上去了!”
默皇后骂了一阵,才渐渐平复心绪,她望着那碎了一地的白瓷片,忽地她想到一个问题。
李翊炀为何会笑?
示威?得意?嘲讽?挑衅?似乎都不太像。
若是按照常人思维,阿鸢代兄成亲后,他一个外臣必要避嫌,不得时常自由出入东宫同阿鸢见面,可那李翊炀竟面无忧色,眉头都没皱一下,实在让人想不通。
默皇后细思李翊炀离开前故意留给她的那个诡异微笑,越发觉得渗人,这笑容背后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内情和秘辛?阿鸢已是愁云满面,可那李翊炀却无所忌惮,这又说明了什么?
不知怎的,默皇后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爬满了背脊,她突然想起十多天前,同样是在这个偏厅,陈琛离开之前的无奈。
“劝说殿下远离李翊炀,臣劝不住,也做不到。”
当时默皇后对陈琛的无奈嗤之以鼻,十分不屑,现在回想起来,倒能理解些个中缘由。
陈琛绝非轻易放弃之人,加之同太子十二年的感情摆在那里,最后却被李翊炀生生排挤走,只留下一声叹息,可见李翊炀此人手段了得,绝非等闲。
不过,默初瑶执掌后宫十四年,什么厉害角色都见识过。
“哼!李翊炀,本宫今日已好意提点过你,可你不知好歹,就休要怪本宫对你不讲情面,你给本宫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