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辉帝二十年八月十五夜,羌陵,纳歧,突瓦三族联军大举侵犯大昱国土,恶战持续五月余,羌陵王于峡鲁关一役惨败,云麾将军李翊炀代表当朝太子同羌陵王签署条约,纳歧,突瓦联军闻讯军心大溃,甘平一役兵败退走。德辉帝二十一年,正月十四,外族侵略者全部退兵败逃,至此,大昱大获全胜。
“哎呦呦!云麾将军!云麾将军!”一边呼喊着,一边蹦向翊炀的河阳太守,全身的肉因激动都在抖动。
“大将军!卑职听人说,大将军明日便要班师回朝,将军是我们大昱的大英雄!卑职还未代表全河阳百姓好好感谢和款待将军及诸位长官们。
“不必了!”翊炀一摆手,“我还想在元宵节前赶至邺方赏花灯。”
“花灯?”河阳太守眼珠子转了几转,咱们河阳城的花灯会,虽比不上都城邺方,但也是一绝,将军如若不嫌弃,还请屈驾……
“不必!”翊炀冷冷两个字破灭太守的盛情邀请。
“我只是想陪一个人共赏花灯。”
翊炀这样说着,想起了阿鸢曾向他表述过,很想在元宵佳节出宫游玩赏灯,何止是携手赏灯,翊炀想带着阿鸢看遍天下美景,看着她在自己怀中绽放微笑,这世上有什么比同心上人逍遥于山水之间更美妙的事吗?
太守轻易捕捉到翊炀眼瞳中流转的柔情,太守已年逾四十,但也年轻过,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一恨自己膝下无女,二恨邺方城中没有探子,无法打听未来将军夫人到底是哪位府上千金,否则便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关系,太守也要竭尽全力攀亲带故,同那府上的人扯出些关系来。
河阳太守这般拼了老命谄媚巴结,绝对是明智之举,若说云麾将军初来河阳时,只是个三品武将,一旦抵达皇宫,便注定要封侯拜将,成为朝中柱石,声威甚至会远超镇国将军,地位也会是武将中无可比拟的,想起前段时日,他竟写信告状,心中无限后怕,肠子都悔青了,好在方义方大人刚正不阿,处事沉稳,是不会轻易出卖他的人。
“哎哟!没想到云麾将军不但英俊潇洒,武艺超群,勇冠三军,更是浪漫痴情,如此举世无双大将军定能万古流芳,成就一段佳话……”
河阳太守用尽古往今来所有溢美之词往翊炀头上堆。
翊炀撇了撇嘴,“这些话还用得着你来说吗?”
着实,翊炀听过太多恭维之言,耳朵都生了茧。
太守一怔,面露尴尬,但他必须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其实,卑职只是想说,从河阳出发,最快也要两天才能抵达邺方……
翊炀略一沉吟,暗忖:“是啊,即便明日能抵达邺方,朝中事务繁多,也未必能同阿鸢出宫赏灯吧,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言之有理,那李某怕是要再叨扰几日了。”
“将军哪里话?卑职甚感荣幸。”太守喜上眉梢,又得了几日献殷勤的机会。
“若太守大人无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李某还有要事处理。”
“是!是!是!”太守听出云麾将军的逐客令,连声称是,躬身退下。
此刻的太守半点没意识到自己才是整个太守府的主人,逐客令?真是讽刺,不过相比于翊炀日后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在太守府中反客为主,根本不算个事。
太守直至退回他的卧房,还在反复回想,片刻前同大将军的对话,直至确认自己没有言辞不妥之处,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当然,李翊炀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他是真有要务处理,不过此事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出面,他要做的就是等,等着将大把优秀资源收入囊中。
时至亥时,长廊那一排排宾舍相继点起了灯。
北绥军中三个百夫长扎堆共住一间。
“喂!老刘听说了吗?今儿个晚饭前,邺方军士每人赏十两黄金。”北绥小伙子尖着喉咙叫道。
“听说了。”一个年老的百夫长故意拖长嗓音。
“十两黄金啊!我在北绥就算当一辈子兵,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军饷!”另一个大鼻子兵士叹道。
小伙子又高声道:“而且我听那个聂威说,这还只是云麾将军个人的赏银,也就意味着那群邺方军进了都城后,朝廷还得拨款,按照军阶等级再赏。”
“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过几天还得赶回北绥。”老刘瞪了小伙子一眼。
“凭什么呀!小伙子一下子从榻上跳了下来,上战场杀敌,我们北绥军个个英勇胜过邺方兵,砍下敌人首级也比他们多,凭什么不给我们赏金!”
“会给的。”老刘白了小伙子一眼。
“是啊!是啊!会给的。等朝廷拨款至北绥,再分到我们每个兵士手上,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我还等着这笔钱娶媳妇呢!”小伙子声音极尖,洞穿墙壁,似是整个连排宾舍都能听见。
“再说了,赏金一层一层拨下来,不知要被各个地方官员苛扣多少!拿到我们手上还能有几个银子!”
“哎!那能怎么办!”一旁的大鼻子叹道。我们和邺方军能比?我听说他们出征前,云麾将军要了几十万辆黄金随军,朝廷有钱,云麾将军又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要起钱来自然容易,难道你指望怀化将军面圣或上书主动要赏金吗?不会的呀!我们怀化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那……”
“气死了!”小伙子狠狠甩脱鞋子,直直躺在榻上,“真他娘的不公平。”
大鼻子拍了拍他,算了!算了!谁让我们生在北绥,至少我们当兵的总比种地的要强些。
一阵七嘴八舌的牢骚后,三人又老实收拾回北绥军营的行李包袱。
“咚——咚——咚”
“开门!我是聂威!”
三人一怔,还是小伙子反应快,门呼啦一声就开了。
“哟!聂大哥!您怎么来了!”
聂威倒也不客气,径自进屋后找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来给你们送些好东西。说罢展开一个木匣。
三十两黄金整整齐齐躺在匣子里,冒着诱人的金光。
小伙子登时呆了,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聂大哥……这……这……”小伙子说话都结巴了。
“将军赏的,体恤你们北绥军战士,辛苦了,每人十两。”
“所有北绥军?每人都有?”
“是啊!你们为将军效过力,将军自是不会亏待你们!”
三人皆静了片刻,却是各有所想。
聂威眼珠转了转:“凭三位的实力,要是放在邺方军中岂止是个十夫长啊!谋个封妻荫子的都不是难事!”
大鼻子哀叹了一声。
聂威奉将军之命办事,可他倒底不是夏钦文,说话也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三位兄弟,邺方军此次伤亡过半,将军想要大量招揽人才,若三位有意,便可就此告别不毛之地北绥,跟着将军回王都邺方,从此好吃好喝,飞黄腾达!哈哈哈!”
很快聂威就发现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笑,其余三个北绥军都愣住了。
大鼻子满腹狐疑:“聂兄,你不是说笑吧?改军藉户籍手续复杂,不好办吧!”
“哼!”聂威冷笑了一声,高声道:“放在旁人那边是手续复杂,放在云麾将军那里就根本不算个事儿,只要三位愿意就成!”
“愿意!一万个愿意!”小伙子高声叫道:“天大的好机会摆在眼前,岂有放过之理!”
年老的五十夫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胡闹!你也不怕日后被战友们耻笑!做人不能这样!”
“我不管!我长这么大,连邺方城都没去过,我不想在北绥待一辈子!”小伙子怒而回道。
“哎……聂兄,我们都知道云麾将军有钱有势,可我们妻儿都在北绥,让我们抛弃家室去王都追求功名利禄……没有这种事。”
“大鼻子,你怎么说话呢!”聂威一怒,腮帮子一鼓。“你在都城混得好了,把妻儿接到邺方城享福,难不成你打算让你的儿子也呆在北绥啃一辈子沙子?”
“就是啊!”小伙子高叫起来,俨然成了聂威的说客。
大鼻子沉吟半响,“这……这么重大的事,你容我考虑考虑。”
“这个自然啦!”聂威大笑道:“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儿个再回复我。”
“不用等到明天了,我现在就可以回复。”年老的百夫长给自己烟杆塞了点烟草,“我不去。”
聂威看到老兵也基本上是个快退役的年纪了,也就笑笑:“嘿嘿!这个全凭个人意愿,我又不强求,我走了啊。
聂威离开此间宾舍后不久,不远处另一屋舍敲门声又响起。
小伙子莫名其妙看了那年老的百夫长一眼:“老头儿!你傻啊!”
那人幽幽吐出了个烟圈,“小伙子,你最好也别去,我觉得那个云麾将军所做之事有违人道。”
“啥意思啊?”
小伙子,大鼻子没念过什么书,齐齐问道。
“我的意思是,放任手下的人残杀女人和小孩儿的主将,我不敢跟。”
小伙子听明白了,“切”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不是有句古话叫什么……无毒不丈夫吗?不管用了什么办法,能打胜仗就是大英雄。”
那百夫长喃喃道:“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我……我不愿追随,你太年轻,不知道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其实很可怕。”
小伙子反驳道:“可怕什么?我管那么多干嘛,我一个当兵的我只知道跟了云麾将军能发更多的军饷,赏金,吃香喝辣,我好早点讨个老婆,像你这种心实的人,怪不得一把年纪了,才混到个百夫长,真没用!”
“那我预祝你日后跟着云麾将军封侯拜将了。”
大鼻子听着二人争执,头也大了起来,他立场不坚定,也不好说些什么。
陆辰浩前前后后跑了二十多间宾舍,最后他的脚步停在一扇门扉前,他来当这个说客,却是两手空空,因为将军说过,这个人是不会被金子打动的。
陆辰浩有些紧张,他将腹中准备的话又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知道,其他人无所谓,但这间宾舍内的人,将军是有十分强的意愿将他带回邺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