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光他们——
尸横满地,血流成河。
陇北城外,最后一个戍边战士的头颅滚落。
城破了,地平线最东边初升的旭日将云霞烧得火红。
城墙上厚而粘稠的鲜血到处都是,缓缓滴落,触目惊心。
伴随着喊杀声,求饶声,哭喊声,一双踩过无数血洼的马靴,登上陇北城楼。
“听说昨夜是大昱人的中秋佳节,合家团圆的日子。”
城楼上的那个声音低沉冷漠,劲风将他身后黑色大氅吹得笔直,眼中俱是睥睨天下的豪情。
“哼!我贺兰昌朔偏要叫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陇北城的男人们纷纷拿起铁锅木棍,一切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拼死一战与羌陵人同归于尽。
布衣百姓哪里是草原战士的对手?螳臂当车,人还未冲上前去,就被飞来的流箭钉死在墙上,被奔来的羌陵战马一脚踩死,血肉横飞。
羌陵人的马刀足有七尺长,刃长三尺,柄长四尺,砍杀陇北百姓如砍瓜切菜般,刀柄已被鲜血浸得滑不可握,可丝毫不影响羌陵人的嗜血狂热。
血雨如虹,飞散天空染红了朝霞。
屠城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整个陇北城已是人间炼狱。
女人们哭喊着四处逃窜,却被羌陵蛮人拖进房内,粗暴地按在地上糟蹋。店铺楼上的大门皆被暴力推开,蛮人乱哄哄的翻箱倒柜,所有财物皆被洗劫一空。小娃娃无助地倒在血泊中,哭爹喊娘……
金银珠宝滚在地上到处都是,羌陵蛮人手上捧着金银财宝,笑得猖狂,几个羌陵战士突地吵了起来,争夺财物,起了争执,各自指着腰间系着的布袋,哇哇大叫,那些布袋早被鲜血染红,鼓鼓囊囊的,尚在滴着血。
“报告大汗!”
满身血污的羌陵卫兵精神抖擞,疾步登上城楼,跪伏在贺兰昌朔脚边。
“大汗,咱们的穆铁将军一个时辰前拿下了泗水城,纳歧那边传来捷报,大昱西南角的西蜀也已攻占!”
“好!”
贺兰昌朔接过身旁兵士递来的巨幡。
高举空中,猛地插进城楼制高点,大地似乎都为之一震。
黑色的巨幡在血腥秋风中猖厥。
“传本汗命令下去。”
贺兰昌朔振臂一呼。整个陇北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男人杀绝,女人抓起来犒军,年老的不留,俘虏小孩杀!”
嗷——嗷——
城楼下的羌陵士兵皆是沸腾,嗷嗷大叫一阵,乱哄哄地散开。
女人们赤着身子被拖上了街,绳索铁链套上了她们的脖子,一个个被驱赶着进入一个大笼子里,早已哭倒在地的老妪孩童从血泊中尽数被拖起,统统扔进一个大茅屋内,滚滚浓烟立时冲上云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同羌陵蛮人狰狞的狂笑声交缠在一起,不消片刻,哭呼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噼里啪啦的火灼声。
贺兰昌朔立于陇北城楼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一切,那是王者的目光。
他缓缓阖上眼帘,深吸一口气,嘴角不禁上扬,显得十分享受,仿佛闻到了世上最醇厚的酒香,可这秋风中除了浓烈的血腥味和灼烧的气息外,什么也没有。
“大汗,陇北太守已降,兄弟们已将太守府包围,等待大汗发落。”
贺兰昌朔眉毛一扬,身侧卫兵忙会意又补了一句:“可敦现已至太守府等候大汗。”
贺兰昌朔听闻提及他的妻子,眼神不露痕迹的起了个变化。
陇北城太守府外,已被羌陵士兵包围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一匹火红色战马昂首阔步,迈开四蹄,横冲直撞冲进陇北城最大的府邸。
此马名曰“火雷”,乃羌陵第一战马,追随贺兰昌朔多年征战草原,此马浑身上下无半根杂毛,如火炭般赤,四蹄漆黑,高足七尺。
火雷驻足,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磕头如捣蒜的陇北太守——蔡括。
脑满肠肥的蔡括磕起头来活像个抖动的肉球,两腮垂下的肉晃个不停,他身后成群的妻妾儿女皆是哭哭啼啼。
三个巨大的箱子,像贡品一般方方正正,立在太守府庭院中,显然是换命用的。
火雷背脊上的男子一声轻笑,以马刀撬开箱子封口。
刷——满目的珠光宝气,天边旭日的光辉,硬是被逼淡了几分。
羌陵士兵爆发出巨大欢呼,每个人的瞳孔中都是一片金光,却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行动。
贺兰昌朔仍骑在火雷背脊上,他目光聚高临下一扫众将士腰间系的布袋。
“看来这次又是乌伦格斩下的敌军头颅最多,不愧为我羌陵第一勇士!”
乌伦格解下腰间布袋,浑圆有力的臂膀将其高高举起,目光中尽是骄傲。
鼓鼓囊囊的布袋系口突然被解开。
“咕噜咕噜咕噜”颗颗人头犹如一个个血馒头,迫不及待地滚了出来……
羌陵兵士爆发出雷霆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有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蔡括面前,蔡括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裤子皆被他的屎尿浸湿。
“乌伦格。”贺兰昌朔以马刀一指箱中的珠宝和地上跪成一片的女人道:“箱子里的珍宝,地上那群女人。你看得上的通通带走,这是你应有的奖赏。”
“谢大汗”乌伦格双手交叉在胸口,鞠躬行礼。
羌陵兵士眼睁睁看着乌伦格扛走一箱价值不菲的财宝,带走三个极漂亮的大昱女人,心中皆是羡慕不已,都暗暗发誓,下一次征战要砍下更多的敌军首级,换取更多财宝和女人。
“羌陵的勇士们!”
贺兰昌朔高举马刀,振臂高呼,他本就生得英武壮硕,骑在高足七尺的火雷身上,更是威风八面,活像壁画上的战神。
“只昨日一夜,大昱的三座城郡已被我们三族联盟吃下,待闯过峡鲁关,踏平河阳城,大昱王都便是我们手中的肥羊。皇宫中那些稀世珍宝,漂亮美人,统统都是我们羌陵人的。”
“大汗威武!大汗威武!”羌陵兵士个个高举手中兵器,兴奋疾呼,军心大振,气势高昂。
好——
贺兰昌朔一挥高举的马刀。
“羌陵勇猛的武士们!取走你们应得的奖赏吧!”
这句话无疑对蔡括一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太守府庭院,刹时跟炸了锅似的,乱哄哄的一片,犹如菜场般。
数百双沾满血污的大手伸进大箱子哄抢起来,虽然都是乌伦格挑剩下的,但着实还是有不少好货。众羌陵兵士推推搡搡,你争我夺。
又有不少羌陵人朝那群跪成一片的女人堆里跑去,粗糙大手扯住女人的头发,打量女人的容貌,看上了就直接拖走,没看上的就继续挑选,摸来摸去,挑挑拣拣,跟买菜似的。
四下逃窜的家丁,小厮被飞来的横刀直接劈死,鲜血四溅。
半个时辰后,庭院渐渐安静下来,众羌陵兵士皆按砍下的人头数分得相应的财宝。腰间的布袋统统塞得鼓鼓的,里面都是金银珠宝,先前那些袋中的人头早就被随意扔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满地滚落的人头,满地的血……
蔡括早就被吓得趴在地上,他好似要被人头淹没了,一动也不敢动,像死了一般。
整个太守府乱哄哄的,所有屋舍皆是门户大开,一片狼藉。唯有西边一座阁楼,与世无争,静静地立在原地,且有羌陵重兵把守。
蓦然,阁楼内有了些响动,依稀可见一名女子缓步走了出来。
此女子身着一袭羌陵华贵服饰,举手投足间却是大昱女子的风韵,不是绝代佳丽,尚可称得上小家碧玉。
莲步轻移,她走得十分缓慢,步伐却是坚定。
她跨过面前随处可见的血淋淋人头,一双漂亮的小脚踩过大大小小的血洼,眼神却没有半分惧意,她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不是害怕踩到那些污秽之物,而是担心被人头绊倒伤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贺兰昌朔看清缓缓向这边挪动的人儿。大骇,那是草原雄狮十分难得一见的神情。
“依依!”
贺兰慌忙跳下战马,踢走面前的人头,径直向前奔去。
“依依!怎么不在阁楼里等我?外面太血腥,不适合你。”贺兰说着便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到那身怀六甲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却没有去看身侧的贺兰,只是径直向前走着,贺兰急忙亦步亦趋地上去搀扶,生怕那女子被人头绊倒或滑倒在血泊中。
这双漂亮的小脚终于停止了移动,却是停在蔡括面前。
蔡括差不多是半个死人了,他全身的赘肉都在抖动个不停,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用尽这最后一丝力气,慢慢抬头,顺着这双漂亮小脚向上望去。
“蔡大人,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女人的声音平静得像海啸来临前最后一丝宁静。
“你……你是……是……”
蔡括本还想开口求饶,可当他看清这女子的面容时,他已经惊愕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圣上也是下的圣旨……你父亲实在太……这怪不得他人……我也……”
“你住口!”那女子似是忆起往昔之事,气得浑身轻颤,一阵急促的喘息后,她直指地上早已吓呆了的蔡括,这一指便是要了那姓蔡的老命。
“昌朔,替我杀了他!杀了他!”
贺兰一个眼神,身侧的卫兵立时会意。
手起刀落,一道刺目白光闪过。
鲜血混着油脂四处流淌,贺兰忙以身护住那女子,生怕油脂血水溅到她身上。
贺兰昌硕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娇小的身躯,她怔怔地望着那摊油尸烂肉,脸上终是浮现一丝复仇的快感,然而这远远还没有结束,她恨大昱,”恨大昱太多的人,甚至包括坐在金銮宝座上的那个人。
城破后不到三个时辰,除了笼子中用来犒军的一群玩物外,陇北城的大昱人统统被残杀殆尽。
唯独不包括那个女人,那个正依偎在贺兰昌朔怀中的女人。
或许她早已算不上是个大昱人。
她现在是羌陵王贺兰昌朔的妻子,羌陵尊贵无比的可敦——石舞依。
噩耗如同龙卷风一般吹进大昱王都。
天颜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