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长乐殿,漆黑一片。
阿鸢的额角,背脊全是冷汗,全身虚浮无力,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床榻上的,不要说是调用内息,连半点气力都没有。
阿鸢明白“恸绝”的药效已过了。
身躯因极度的不适而轻颤不止,阿鸢却只能紧紧裹住锻被,她没有唤人进来伺候,更不会令太医为她诊治,只因这“恸绝”本就是禁药,她根本就不应该碰的禁药。
“恸绝”起源于滇越古国,皇四弟乔昭奕,自小体弱多病,疾病缠身,四处寻医问药,一次偶然机会得到“恸绝”服毕后,竟是药到病除,病痛全然好了,德辉帝大悦,寻得神药“恸绝”药方,命太医院大量研制,纷发至各宫殿中,长乐殿则不知得了多少。
可好景不长,乔昭奕连服用三月“恸绝”后,外出游玩,本想着疾病已全然好,便戒断此药,谁料立时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此后乔昭奕再也不能离此药,且药量是越加越多,日积月累,服用“恸绝”三年后,气血衰竭而亡。
原来长期服用“恸绝”是会折人阳寿的。
德辉帝大怒,严禁皇城中人再碰“恸绝”
一夜之间,神药变禁药,令人唏嘘不已。
这是阿鸢第二次承受“恸绝”的恶果,她冷汗直往下淌,小腹开始疼痛,且越演越烈,比第一次不知痛苦多少倍。
阿鸢指尖颤抖著慢慢抚上左胸口处那条长长的刀疤,那是她第一次服用“恸绝”的原因。
怨不得别人,毫不犹豫为翊炀挨上一刀是心甘情愿,不想在千万将士面前萎靡不正,碰了那禁药亦是心甘情愿。
只是这一次……这一次……却是无奈,她绝计不能在家宴上让皇族宗亲看到那张苍白的脸。
腹中绞痛愈发难以承受,那种痛甚至和落胎是一样痛苦,此刻的阿鸢却什么都不能做,唯有死死抓住被单缓解痛楚,指节已然发白。
“会过去的……会好的……再过几日……我就能恢复……像往日那般……康健……再也不碰恸绝……”这是阿鸢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方式。
夏钦文呆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理智开始渐渐恢复,钦文瞥见翊炀伤口处又开始渗血,染红洁白纱布,想来是片刻前的动作幅度过大,钦文下意识就要起身给他换药,挣扎了几下,身子却被死死圈住,动弹不得,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侧过头来,无奈望著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
除却脸颊上那高高肿起的五道血痕,那张脸当真如刀雕刻般英俊得无可挑剔。
除却一身的鞭痕,那样的身躯,那胸,那腿……完美的肌肉线条。
夏钦文怔怔地望了半响,“翊炀大人是这般完美,盖世武艺,想必日后封狼居胥,封候拜将也是指日可待。”
翊炀此刻又不知梦见了什么,他无意识地将怀中之人又抱紧了些。
夏钦文的想入非非被打断了,她觉得翊炀就像个大火炉,被这样抱在怀中确实十分温暖。
“长得这样英俊好看,难怪假货太子会对你一时兴起……”
猛然间,夏钦文竟是生出一个极为奇怪的念头,若是翊炀大人无意中发现我的真容,对我穷追不舍,缠上我,硬是要成日同我行那等事,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毕竟翊炀大人和以往那些想霸占她的男人不一样,那些龌龊之人又如何能同她的翊炀大人相提并论,她更不可能挥舞著棍子,将翊炀大人赶走。
我会从了他吗?夏钦文陷入一片迷茫,她真的不知道。
想来假货太子应是时常同翊炀大人行那等事,幸许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疼痛恶心……
夏钦文舔了舔唇,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翊炀的温度,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唇舌交缠确实十分惬意享受。实在是前所未有。
何况现在只是被翊炀大人滚烫的身子抱著,就觉得这样温暖舒服。
“若翊炀大人和我……他会是个温柔的情人……我……我们会……嗯……”
夏钦文假面具之下那张绝美的脸已红得不成样子,她愈想愈羞愧,恨不能钻到地下躲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蜷缩,她随意将头枕在翊炀胸膛上,听着翊炀强壮有力的心跳,渐渐平复心绪,折腾了大半夜,困顿和疲惫齐齐涌了上来。
“我夏钦文才不为妾,更不与男子行偷偷摸摸苟且之事,若是有一日当真能与翊炀大人…那就要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是夏钦文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
痛——好痛——
阿鸢的亵衣已全然被冷汗浸湿,她疼得在床榻上打滚,可无论滚到哪儿,都是冰冷冰冷的,这偌大的床榻,就像个巨大冰寒的铁板。
两次承受“恸绝”之苦,一次比一次剧烈,却都是因为同一个男人。
“翊炀……翊炀……翊炀”
阿鸢再也控制不住,她不断呼喊著这个男人的名字,似乎这样可以减轻痛楚。
可她清楚,这个男人是不会再来的,自己已是那样绝情,那顿狠毒的鞭刑,那番绝决的言语,她真的亲手将这情爱毁了,当真毁了!
阿鸢左胸口处长长的刀疤,疤痕已渐渐淡了下去,即便如此,在阿鸢白净的酮体上仍是显得十分突兀,可那却是翊炀最爱看的地方,翊炀说过,那是她爱他的证明,每次温存时,翊炀总是喜欢细细吻着那条疤痕……
这“恸绝”当真让阿鸢招架不住,第一次不过是虚弱无力,刀口隐隐作痛,翊炀又一直陪在她身边,用拥抱,亲吻来缓解这痛楚,而这回腹中绞痛,活生生地将他拽入痛苦的深渊,可她只能独自承受。
翊炀,我的翊炀在哪里?
是睡了?还是醒着?
若是睡了,梦中是否是我那挥舞皮鞭的恶毒模样,若是醒着,是否在怨恨我的绝情绝义。
泪水潸然而下。
这一切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一刀两断,纵然令人心碎断肠,可时光流转,一切终会淡去,往后,我和翊炀就能在不一样的天空里,各自安好……
夏钦文是被梦境惊醒的。
梦境中钦文置身于一个狭长的小巷内,翊炀大人的目光牢牢锁住了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而钦文则惶恐地一步步后退,小巷最深处,退无可退,钦文的背脊紧紧贴在墙角边,不知所措。翊炀伸手至钦文后颈摸索片刻,慢慢撕开……
伴随着薄如蝉翼的丑面具慢慢撕开的是翊炀越来越热切的目光。
那张三年未暴露在阳光下的盛世美颜,早已被翊炀灼热的眼神烧得火红,钦文低垂下眼帘,不敢看她的翊炀大人。翊炀伸手托起她下颌,强迫自己同他对视,翊炀的眼神愈发贪婪渴求,喉结不住上下移动。
罗裙被哗啦撕开的那瞬,嘴唇也被覆上,翊炀大人像发了情的雄狮一般直接扑了上来。寂静的巷子,空无一人,夏钦文没有挣扎,她乖乖顺从了她的翊炀大人……
夏钦文被这个梦吓得不轻,呼哧呼哧地喘气。
“我……我……居然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梦,还是……还是和我的主子……”
夏钦文梦境中大多都是封官进爵之类的,从不思情爱之事,可今夜居然……
“我怎能龌龊无耻至此?”
夏钦文一遍又一遍谴责自己,好似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那个把她当作巨型抱枕的主人睡得正酣,呼吸绵长均匀,钦文不着痕迹地轻轻挣出一条胳膊,她动作很轻,不想惊动熟睡中的人,钦文慢慢变化角度挪动身体,好在翊炀睡得死沉死沉,经钦文一番辛苦,小心的挪动调整后,她终是摆脱了欺身压在她身上的束缚,连呼吸都顺畅了些。
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红,从地平线最东端红得最艳,像是大火烧着了一般,火势蔓延扩大,旭日悄无声息地从最东边露出一条弧形的边,将整片云霞都烧得火红。
夏钦文凭窗远眺,今日的朝霞,红得诡异,血红血红,像是被鲜血染成的,空气中好似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夏钦文竞有一丝莫名的惶恐不安。
嘎吱——翊炀卧房的木门被悄然推开,晨曦悄悄洒落进来。
夏钦文提着木桶出来,正准备去庭院打水,尚未走出十步,却见着一个庞大身躯横冲直撞朝这边奔来,好似火烧了屁股一般。
“将军!”一声大吼,划破拂晓的宁静。
嘘——夏钦文以食指抵唇,示意聂威小声一点。
“嘘你个头,出大事了!”聂威吼道。“咦,你为何从将军房里出来?你不是不喜与人同榻?”
夏钦文刚想解释什么,怕聂威嫌话,还尚未说出一个字,人就被聂威一掌拍开。
“走开点,别挡我道。”
砰——
巨大的声响伴随著强烈的白光,闯进晦暗的卧房。
“将军!将军!快醒醒!出事了!”
翊炀昏昏沉沉中感到一双粗糙的大手拼命晃动他的身体。
“将军醒醒!”声如洪钟,吵得人耳膜发颤。
翊炀慢慢睁开他千斤重的眼皮……
“将军,昨夜中秋,蛮人一夜间连拔我大昱三座郡县,要是再过了峡鲁关,就快要打到家门口啦!”
啊——屋外夏钦文捂著嘴失声大叫,木桶“哐当”掉在地上,水翻落满地。
翊炀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
“终于……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