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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林间小屋(1 / 1)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阿鸢今日晨起后,便收到云麾将府的信笺,阅毕,心中大喜,好不容易才等到太阳渐渐西斜。阿鸢挥退左右众侍从,独身策马赴约。

阿鸢本想著坐马车,可她却意外发现腹中胎儿似很喜欢在马背上颠簸似的,有节奏的一动一动的,阿鸢更觉喜上眉梢,奋力挥鞭,朝着郊外疾驰。此时的阿鸢自是不知,从她离开东宫那一刻起,便有翊炀安排的暗卫高手,一路上保护她的周全。

“翊炀?翊炀?”阿鸢无心欣赏这郊外黄昏美景,焦急地左顾右盼,寻找心上人,一个黑色的身影负手立于湖边。

“翊炀!”阿鸢纵身一跃,跳下马背。

翊炀立时向阿鸢这边奔来:“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说着就想解下身上的外袍。

“不用。”阿鸢微笑制止。“我和孩子才没你想的那么娇弱,这次又想带我去什么神秘的地方?”阿鸢满心欢喜地往翊炀身侧靠了靠,毕竟上一次翊炀带她去的神秘之所——入云峰后山,和翊炀一起在那满天星辰的绝美苍穹下拥吻,阿鸢怕是这一生都难以忘怀。

“随我来!”翊炀示意阿鸢跟著他,二人在湖畔旁一前一后地走着。夕阳将翊炀影子拉得冗长,不知怎的,阿鸢竞觉得翊炀背影有些沉重。阿鸢四下张望,周遭除了南飞的雁群,湖畔旁随着秋风摇摆的芦苇外,再无旁物,她便大步追上翊炀,牵住了他的手。

“翊炀,我怎么觉得你近来心事重重,一天到晚的也不知你去了哪里?连我这长乐殿也不常来了。”阿鸢语气中似是在责怪,却没有质疑盘问,倒是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怎么会呢?”翊炀温柔地冲著阿鸢笑了笑。“我可是一天到晚都在想你。”阿鸢心下立时荡起一阵暖意,一阵秋风吹过将阿鸢的腰带吹起绕在翊炀身上。

“翊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季节?一年了,好快。”

“一年来,我们的点点滴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翊炀的蜜语甜言似是要把阿鸢灌醉了。

二人十指紧扣,联袂走在铺满金黄色落叶的湖畔小径上,踩在那一地的金色落叶上发出令人惬意“沙沙”声。湖畔旁,芦苇随风轻轻摆动着身体,远处是一团团火红火红的枫叶林。晚霞将天际烧得通红,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白光,秋风瑟瑟,将二人的衣摆吹起。

阿鸢望着这黄昏秋景,美不胜收,叹道:“翊炀,我好想就这样和你一直走下去。”

翊炀心中一动,随即是坚定无比的眼神,“会的,我们会的。”阿鸢只觉翊炀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阿鸢,你瞧那边。”

“竹筏!”阿鸢面露欣喜之色。

竹篙划开平静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竹筏缓缓离开湖畔,向着湖心驶去。

湖水十分清澈,鱼儿欢快游着,带起一圈圈波纹,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夕阳的照耀下如宝石般闪闪发光。

阿鸢坐在竹筏上,低头望去,碧波荡漾,情不自禁用手去撩动那波光潋滟的湖面,秋天的湖水很凉,阿鸢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心里暖的很,她将手伸入水面,游鱼从她的指缝间游过。

“呵呵呵……”翊炀回首望了一眼阿鸢,阿鸢的笑容很甜,甜得像个玩水的孩子。翊炀心下却是泛起一阵苦涩。

晚霞漫天,阿鸢望著站在竹筏上划着竹篙的翊炀,夕阳迟迟未落,洒在了翊炀身上,散发著红彤彤的光芒。

阿鸢暗暗地想:“不知翊炀又会带我去哪儿,给我什么样的惊喜?毕竟翊炀是那样浪漫,且富有情趣……”阿鸢思绪越飘越远,想到与翊炀之间那些甜蜜过往,嘴角不禁浮上一抹甜蜜的笑容。

火红的太阳落进平静的湖面,安安静静地躺著像个乖巧的娃娃,阿鸢环顾四周,湖光山色,晚霞斑斓,瑰丽多姿。“翊炀,我好喜欢这儿,等咱们的孩子出世,也要带着他时常来这儿,好吗?”

阿鸢没有察觉刚刚提及孩子时,翊炀稳稳拿住竹篙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嗯,好。”

翊炀并没有回首去望阿鸢,只是径自用竹篙划起一条条水波,竹筏仍旧缓缓向前行驶著,阿鸢望着翊炀,在夕阳照射下的背影仍旧如往昔般高大健硕,只是那背影好似还多了些东西,一些阿鸢无法看得懂的东西。

砰——竹筏轻轻碰向堤岸,晃动了几下,尚未停稳,阿鸢便激动“嗖”的一声跃上了岸。

因为阿鸢望见了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的场景,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青山绿竹环绕,小桥流水斜阳。

阿鸢喜出望外,在那片清幽僻所附近奔走着,欣赏着翊炀为她精心准备的林间小屋,从外头看上去清雅别致,且一切设施应有尽有,装饰极为精巧,后院甚至还有风车水渠,石磨。前院也是景致极佳,流水涓涓绕过细细密密的竹林,四季常青,最让阿鸢满意的是此处十分清幽,无人打扰,只有她和翊炀二人。

回想起那日在梧桐树下,在翊炀怀里低声倾诉着她美好的幻想,想要一幽静之所将孩子诞下,想一起过一段闲云野鹤的日子……

“翊炀,你真的记得我说的每句话,这是我梦中的住所,你真的为我构建了出来,搬到我眼前。”阿鸢眼中满是感动,坐在东宫之主的位置上,她见惯了稀世珍宝,殿宇楼阁,她缺的是一份用心,尤其是心上人为她精心打造的住所。

“你喜欢就好!”翊炀在心中暗暗赞叹:“美!真美!”

其实翊炀也是第一次来此处,本是想让夏钦文随意准备一间僻静之所即可,谁料她竟如此用心,望著夏钦文悉心准备的齐全设施,别说顶多准备在此逗留一晚,就算在此居住三个月也是绰绰有余……

“哼!三个月!简直痴人说梦,时间紧迫,多逗留一天也是奢侈,何况他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就是今晚了,不能再心软了!”

“阿鸢,别在那竹林里乱跑了!快回屋歇著。”阿鸢停下了脚步,望住翊炀,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可阿鸢笑得越甜,周围景致越迷人,翊炀心下便越凄苦。

阿鸢闷在东宫里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又醉心于迷人山景,让她回屋歇著,她哪里肯依。

阿鸢奔向翊炀,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

“翊炀你看那边。”翊炀目光随著阿鸢指尖望去,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悄悄地爬上来,似乎能听见它缓缓移动的脚步声,由最先橘红色变成皎洁月色,将它那柔和醉人的光芒洒在这片大地上。

“翊炀在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们那晚一起赏月如何。”

“好”

“那你答应了我,中秋节那晚定是要来东宫,别到时候又见不到人影。”

“又?”阿鸢不明白,缘何她要说“又”。她只是觉得翊炀这几个月来陪着她的时间愈来愈少,来东宫走动的频率也不似往日频繁。

“我答应你,我会来。”翊炀轻轻在阿鸢唇上落下一吻,仿佛对他的这句承诺盖了个章。

“翊炀,往年中秋佳节,你都是和师兄弟们一起在入云峰赏月的吧!”阿鸢心知翊炀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翊炀定对入云峰上的一切有著很深的感情,不管如何,谁会对他从小生长之所没有眷恋呢?月圆之夜,本是团圆之日,翊炀又怎会不思念入云阁内师傅和众师兄弟们呢?

“翊炀,你若想回入云峰看看,过段时候我陪你回去可好?”

翊炀微微一怔,他不会告诉阿鸢,他昨日才匆匆从入云峰赶回来,也不会提及一年前从他离开之日起,师傅并不希望他再同入云峰有瓜葛。他只是轻轻抚著阿鸢的脸颊,像抚一只乖顺的小白兔,阿鸢对他的爱当真是体贴入微至此,眼中满是感动,但他现在却不得不敷衍道:“好了,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还有,还有翊炀,明晨你陪我一起坐到屋檐上看日出,好吗?我还没看过日出呢,平日在东宫起身时,天早已大亮。”

“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那明晨卯时前,你便唤我起身。”

“好,好。”

阿鸢依旧环住翊炀的脖子,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亲昵,在一起已有一年的光景,可阿鸢今日兴致却是特别高,许是实在喜欢翊炀为她准备的林间小屋,又许是此时月明星稀,荒郊野岭四下无人,阿鸢不必端住太子的架子,便索性依著自己的性子如胶似漆般缠住了心上人。

沉醉在美好爱情中的人,看任何景物都是美妙的,即便是同翊炀争论天上哪颗星星更亮些,阿鸢也觉乐在其中。

翊炀表面上应和着阿鸢,心下却是着急,诱骗阿鸢出宫倒不是难事,只是若时间耽搁过长,阿鸢仍不能及时回到长乐殿,安插在东宫内的党羽恐也会撑不住,东宫内众侍从和东裕王府的眼线也会起疑心。

“阿鸢,你还想不想明晨看日出了,还不快回屋歇着。”翊炀边说边将阿鸢环住自己脖子的手拿了下去。

阿鸢却似不愿在屋里闷着,又搂上翊炀的腰贴了上去,像只粘人的猫咪,两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翊炀再三催促后,阿鸢才依依不舍地挪步进了小屋,翊炀却未一起进来,而是径直在院内升起柴火,似是要熬煮些什么。

阿鸢环顾屋内,布置得别具一格,一看就是花了一番心思的,那方紫檀木床榻上整齐地叠放著干净崭新的缎被。阿鸢用手抚上去暖且蓬松,似乎还遗留住阳光的气息,定是上午刚刚晒过的,阿鸢暗忖。“翊炀为了让我高兴,将此处布置得典雅别致,甚至细致到了每处小细节。”

这样想著心下甚喜,索性脱了锻靴,爬到榻上去,一头栽进那团蓬松柔软的缎被。“真暖和!”阿鸢用侧脸蹭了蹭那锻被。顺滑柔软的面料。

“咦!这床边竟还有个暖炉!”阿鸢不禁嗤笑一声暗忖:“这才秋季,尚未入冬,翊炀难道担心我夜阑入睡时分觉得身上冷?,亦或是受了风寒吗?这真正是过虑了,我虽是有孕在身,但到底也不是柔弱女子。”虽是这样想著,心下却对翊炀这般无微不至的爱惜充满欢喜。

阿鸢抬起头,透过那扇不大的窗枢,望见翊炀在院中轻轻扇动手中的蒲扇,缭绕上升的白色烟雾,从一陶瓷瓦罐上袅袅腾起。

翊炀此时背对著阿鸢,阿鸢无法见得翊炀脸上那复杂神情,阿鸢这一生恐怕也难以体会翊炀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熬这汤药的。

“翊炀在熬些什么?是熬汤吗?”阿鸢这样想著便伸手去推窗。刚开启一道缝隙,萧瑟秋风裹狭著阵阵寒意袭卷进屋内。

“外头起风了。”阿鸢打了个寒战,慌忙间把窗枢合上,她无意间又瞥见静静躺在地上的暖炉。“就算起风,又何需用到此物?顷刻后,翊炀便会进来陪着我,夜阑时分,我俩同榻而眠。翊炀身上那样暖和,他会紧紧把我抱在怀中,我又怎会觉得冷……”

阿鸢的思绪也不知飘去了哪里,许是想起和翊炀那么多温存缠绵的日日夜夜,脸上开始微微泛红……

思绪越飘越远,阿鸢自觉脸上愈发的烫,索性将脸深埋进蓬松柔软的缎被里,如此这般躲了起来,好似生怕有人会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似的。

阿鸢独身在那紫檀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却迟迟等不来翊炀,她哪里还呆得住,寻思著去院外找他,尚未起身,便闻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中药味。

“阿鸢,把这碗汤药喝了吧!”翊炀端著一碗棕黑色汤药走了过来,坐于床沿边将药递于阿鸢面前。

双手没有任何颤抖,就好像先前无数次那样递东西给阿鸢,阿鸢永远也不会知道翊炀为了此刻能这般泰然处之,前后权衡利弊,内心挣扎痛苦了有多久。

“喝药?我身子并未有恙,无需喝药。”阿鸢摇了摇头。

“乖,这药,这药是……安胎的。”翊炀口吻听起来完全是轻描淡写,那深深的不安被他极力掩饰在内心最深处。

“安胎!”阿鸢一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前段时日,翊炀还无法接受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甚至忧虑地想让我放弃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可是在我再三劝说下,他不仅为我能安心将孩子诞下,精心打造了这样幽静怡人的环境,还悉心准备了安胎药,翊炀虽不语,辛许翊炀现在比我还期待这个小可爱的到来。”想到这层,阿鸢欣喜地接过那碗汤药。

那股子浓烈刺鼻的药味直冲阿鸢鼻腔,可想到翊炀这般关心这个腹中胎儿,绝不负翊炀一片心意,那让人有些作呕的中药味似也不那般难闻了。

阿鸢红唇触碰到瓷碗的那一瞬间。

“阿鸢!”翊炀蓦然间叫住了她。

阿鸢愣了一下,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盯著翊炀看了又看,忽闪忽闪的,似是等着翊炀说话,浓密睫毛又长又翘,像一把小扇子轻轻扇动著。

“这药……苦……”翊炀顿了一下,终是挤出了个字,藏于身后的那只手,颤抖著慢慢握紧。

阿鸢甜甜一笑,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这药难不成还是甜的嘛?”

说罢,阿鸢一仰头,苦涩的中药立时经过味蕾,阿鸢眉宇微蹙,却没有停下来,她想着翊炀对自己和孩子是那样关爱,心里跟灌了蜜一样甜。

翊炀双手紧紧地握著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指缝间已是渗出殷红的鲜血。

阿鸢一鼓作气地饮完那碗苦涩的汤药。

翊炀的心脏剧烈急速的跳动著,似要跳出胸腔。

现下的翊炀明白,接下来阿鸢会在痛苦中失去这个孩子,也会伤心的痛恨他好长一段时间,这些是他所能设想到的后果,但权衡再三后还是作出这样的决策,因为他明白时间会冲淡一切痛苦。

再过数日,待蛮族铁骑踏进大昱,朝堂焦头烂额,内忧外患夹击,阿鸢忙得不可开交时,她便会忘了今日这落胎之苦,待一切尘埃落定,那时阿鸢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可是翊炀现下千算万算,永远也不会想到。

今日之举种下的祸根,将会让他,会让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付出他难以想象和承受的巨大惨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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