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炀听著睿泽的诉说,一目十行的看著那些信笺,心中叹道:“仁杰这一年过得实在不容易,想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大少爷,武功尽失,身无分文。这其中的辛酸怕是一言难尽。”
翊炀又拿起那几分墨迹犹新,近来的信笺,看了看道:“仁杰还真是天生做生意的人才,只靠十五两银子竟赚得黄金百两,他还一直让你去边塞寻他,还要给你买大宅子,还说要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睿泽,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去边塞……”睿泽显得有些踌躇。
“睿泽,为何仁杰给你的这一封信会缺失一角?”
“嗯……那是爹爹看到这封信后,气急败坏地将信扔进炭炉,我从炭炉里夺了回来。”
翊炀闻言,心中一凛,睿泽竟对仁杰用情至深至此。“那睿泽你打算何时出发去边塞?”
“我……”睿泽仍是迟疑,她将头扭了过去,不再看著翊炀。“爹爹曾说过不准我再同仁杰见面。”睿泽声音越说越低,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太过虚假。
翊炀一眼便识破道:“睿泽,你没同我讲实话,咱们三个可谓一块长大,你的性情率真倔强,我也是知道的,你对他用情那么深,我不明白,你在犹豫些什么?”
“我对他用情深,那他对我呢?”睿泽竟是这样脱口而出,翊炀一时语塞。
“楚仁杰天性风流,翊炀你也是知道的。仁杰和我在一起无非是这入云峰没有什么别的小师妹,拿我排遣寂寞罢了,他穷困潦倒初去边塞那会儿,恨不得一个月要和我写十多封长信才好,可他现在许是赚钱发达了,这个月才是第三封,大抵也是让我去边塞陪他,我想等他再发达了,身边美女如云,便也会忘了我是谁吧!”
“睿泽!”翊炀紧皱眉头道:“人是会变的,何况仁杰已是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
“可是天性难改啊!”睿泽几乎是用吼的,可偏偏眼眶不争气地泛起泪光。
翊炀拿起那锦盒中几封信,信笺上的情诗让翊炀肉麻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睿泽你看,仁杰还为你写的诗,语言是多么的……真挚。”
“仁杰曾也对我许下信誓旦旦的诺言,可是他总也做不到,我又要如何舍弃这入云峰所熟悉的一切,追随他去那完全陌生的边塞,我好怕这一切到头来变成了他的一时兴起,我的一厢情愿。”
面对睿泽的顾虑,翊炀也觉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情理”二字动了“情”,有的时候就顾不得那么多“理”了。
“睿泽,你若爱他,又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仁杰也不准再踏入入云峰半步,若你这次不去寻他,你们二人这辈子恐怕都不得相见了吧!十多年的感情,你怎舍得?”
翊炀一言,犹如给了迷惘中的睿泽一记当头棒。
此生不得相见,此生不得相见……睿泽厍耳畔嗡嗡作响,不!不行!不行!
放弃入云峰,去完全陌生的地方……
猛然间,睿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抓住眼前之人的胳膊道:“翊炀,当初殿下许诺了你什么?让你毅然决然放弃曾经的一切,我知你也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徒,在皇城里争一席之地也不容易,你在皇城里过的可好?你可后悔?”
翊炀微微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从未想过。
若说好,背负着惊天阴谋,处心积虑,盘旋在鱼龙混杂官员之间,同东裕王抗衡,怎能叫他不心力交瘁。
若说不好,所有这一切付出皆是为了阿鸢实现心愿,还时常能陪伴在阿鸢左右,这还有什么不满足?
良久,翊炀淡声:“我过得没什么好不好的。”
“我也从不后悔”翊炀将头转向窗外,望着那随秋风旋转飘落的枯叶。“从我爱上她的那一刻起,我为她所有的付出都甘之如饴。”
睿泽轻而易举捕捉到,翊炀眼中那浓浓的爱意,可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中好似隐藏著一些睿泽难以读懂的东西。
夕阳几近西斜,翊炀辞别了睿泽,离去的脚步似有千斤重,踩在铺满金黄色落叶上那种“沙沙”声,让翊炀更为心乱,翊炀此时目的已达,可是心情却是沉重到了极点,却又无法言述。
“翊炀在皇城里真的过得好吗?”
“哎!也罢,情感之事本就冷暖自知,何况翊炀也已经作出选择。”
“而我……”
睿泽抱紧怀中的锦盒,低著头,望着那上百封情意绵绵的信笺。
而我也做好选择了。
“噔噔噔”的马蹄声在黑暗死寂的邺方城街道上显得尤为突兀。
翊炀抵达云麾将府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三更天,唯有将府正厅那跳跃着的烛光迎接着主人的到来。
“将军!”
“将军!”
正厅中响起一男一女的声音,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翊炀一手扶植的亲信聂威和夏钦文。
翊炀边解下披风,边快步入正厅。“我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妥了吗?”翊炀略带急切问道。
“东裕王府,东宫、永安宫及皇城中各主要皇室宗族的寝宫皆已步下眼线。”聂威沉声道。
“我问的并非此事,是我临行前交代的事。”
一旁的夏钦文会意道:“明晨东宫那边的内应便会将将军先前准准备好的信送到殿下手上,到时将军只需按原计划行事,其余钦文早已准备妥当。”
夏钦文又从怀中掏出那边境探子送来的密函。夏钦文见翊炀读着那封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便知边境形势不妙。
读毕,翊炀指尖微用力,密函便被碾成无数碎屑。
聂威见状,不禁心下暗叹翊炀内力之深厚。
夏钦文望著翊炀紧蹙的眉宇有些着急。“将军,边界情形很糟?”
“快开战了,就这几天。”
翊炀语气淡然,好似早就猜到一般,神情却凝重无比。
聂威心里一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翊炀挥手制止。
“聂威沉住气,静静观察形势,伺机而动,切不可莽撞。”
聂威又将各王府重臣府上眼线收来的情报,大致向翊炀汇报,翊炀听着聂威之言,沉吟半响后略一点头,又扫了夏钦文一眼,见钦文似乎也并无要事相告,便知钦文已将自己所交代之事办得滴水不漏。
毕竟钦文被他从城外带入邺方后,一直住在云麾将军府,协助他处理事务,这半年来,所吩咐之事,钦文必事处理得挑不出半点瑕疵,翊炀也十分庆幸能有像钦文这般得力亲信。
“天色已晚,二位近来实在辛苦,聂威你今夜也别回府了,我马上让人收拾一间客房给你住下。”
“不用麻烦了,将军。都已是三更了,我今日便和夏钦文挤一屋睡得了,不用再收拾客房了”
聂威说著满不在乎地将手搭在夏钦文肩头,夏钦文一时惊愕难当,脸上瞬时便挂下三条黑线,却不想让翊炀觉得自己扭捏造作,硬是从牙关里挤出了个字——好。
说起这位夏钦文倒也是位奇女子,精明能干,学识渊博,但大抵是因长相一言难尽,行为又比较别具一格,混迹于男人堆中共事,同吃同住甚至睡大通铺,以至于云麾将府上上下下包括她本人都不把自己视为姑娘家看待,方才聂威提出共挤一间屋时,夏钦文自是不会用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此娇柔造作之辞来拒绝。若是个寻常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此话若从她嘴里说出……
她怕聂威会活活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