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凤仪殿偏厅。
落针可闻。
宫娥已尽数退下,厅中惟剩二人。
“过来。”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空气。
默皇后一袭凤袍,满头的金钗银饰硬生生把烛火逼淡了几分。
阿鸢向默皇后走去,她仍是一身杏黄色太子锻袍,只是因着这儿没有第三个人,她脸上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憨。
“母后都有好些日子没有私下找阿鸢了。”阿鸢笑眼盈盈的直接坐到阶下,扯住默初瑶凤袍一角,似是一个不得宠的孩子,正努力引起母亲的注意好分到些许宠爱。
“因为阿鸢这些时日来一直都很出色啊。”
阿鸢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期待问道:“那母后可是要同我一起去灵若寺?”
“不”。默初瑶微微摇了摇头。“今日招你来是要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话。”
“体己话?”阿鸢微微一怔,继而脸上泛起红晕,心道:“莫不是母后看出了什么?”
“那个李翊炀同你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开门见山,振得阿鸢有些措手不及。
“他……他先前救过我……后来……后来成了我的东宫宾客……”阿鸢对她这位母后可谓又敬又怕,她生怕将事情说出来惹得母后雷霆暴怒。
“不必说这种话来糊弄母后,你看他那眼神完全不同于陈琛,萧晟,你要说你没那心思,母后不信。”
“这……这……我……”阿鸢被识破,一时羞窘难当,竟是无言以对。
“母后早就说过,待一切尘埃落定,母后自会为你择一良人为夫婿,但此人绝不可是李翊炀!”
“为何?”阿鸢脱口而出,言毕自觉失言,不打自招,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母后不允。”默皇后扬起一边眉毛,细细观察阿鸢神情。
“为何……”阿鸢声音低低的,眸子却似是泛起水雾。
“哼!”默皇后一声冷笑,似是还带了几分薄怒:“你对那个男人已到了这幅田地了吗?你不要忘了你的任务,你现在是我们大昱尊贵的皇长子,你怎可对一个男人有那种不知廉耻的想法!”
母后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阿鸢将头垂得低低的,好像爱上一个人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你自七岁入东宫,一直以来也很令母后满意,切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阿鸢明白。”阿鸢脸上是遮不住的悲伤。
“希望你自己把握分寸,退下吧。”默皇后言语中一片冰寒。
“是!”阿鸢磕了一个头,低低道:“阿鸢不会出了差错,害了大家的,请母后放心。”
翌日清晨,翊炀只听得窗外一阵久违的鸟啼声,推开窗门,将军府大院里处处透露出春的芬芳,阳光明媚,万物争辉。
翊炀自上任云麾将军后,每日需处理大量军务文书,寻思着今日鸟语花香,早些处理完手头军务,好快些去东宫寻阿鸢。
未至巳时,便听得府内卫兵来报,“将军,门外高大人,文大人求见。”
翊炀从帅案上抬了抬头,暗忖”我现虽为朝臣,却鲜与同僚往来,不知此二人来所谓何事?”这般想著便移步至前厅。
“李大人,下官闻得大人那日大破蛮军,甚是仰慕,今日特备薄礼前来拜谒。”翊炀望著面前这两人皆是屈意逢迎之态,虽是心中厌恶同此辈盘旋交谈,却转念想到东宫内刘总管的嘱托,在朝中绝不能依住自己的脾性,既然自己以东宫宾客的身份入宫,那一言一行必然与东宫,太子殿下戚戚相关。
“二位大人请上座。”翊炀淡淡道。
翊炀虽不擅朝中官场那一套虚与委蛇之词,仅是一般寒喧敷衍之言便已让前来拜谒的两位甚喜,朝中百官又有哪个不想同现下朝中炙手可热,备受圣宠的云麾将军结识,只是顾虑不晓这位将军的脾性,如今闻得高、文二人称云麾将军并非孤傲难处之人,皆是备上厚礼前去拜谒。
一时间,云麾将府门庭若市,华盖云集,恭维溢美之词一时堆积如山,那日庆功宴上得知云麾将军尚未有婚约在身,如此前途无量,英俊非凡之将才,不知多少朝中大臣,富商大户想招为乘龙快婿,上门说亲之人,一时络绎不绝。
翊炀每日需处理大量军务文书还要同上门拜谒之人周旋,分身无暇,即便再想同阿鸢共赏这大好春光,亦是无法出这将府半步。
春色撩人,草长莺飞,长乐宫内花明柳媚,桃红李白,蜂飞蝶舞,阿鸢处理完政务后,孤零零的在院中独赏春色,想来翊炀也有三日未来这长乐宫。虽是思念甚紧,但觉翊炀新任将帅之职定被众多军务抽身无暇,只可惜满园春色不能和心上人共赏了。
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后传来一阵私语声:“梓竹,我怎么觉得殿下身边的那个云麾将军,有好长时间不见他的身影了。”梓竹闻言后瞪住了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慧心,你还不知道吗?我听宫外的人说呀,这上门给云麾将军说亲的人呀,都快把将府的门槛踢平了。”
慧心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道:“我说这些天怎么不见将军人影,原来是万花丛中挑花了眼,哪有闲暇功夫来这长乐宫啊!”随即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还听说呀,连太侯府上天仙般的张小姐也对将军动心了呢,还有典客府上的王小姐……”阿鸢实在半点都支撑不下去了,也不想探究翊炀和哪个府上的小姐有了私情,只觉得眼前竟是一片模糊,心痛的不能自已,她又想起几日前母后说的话,便决计要收敛心神,拖着沉重的脚步回长乐殿,可转身的那刹,泪水夺眶而出。
多日未见,竟是这样的原因,其实早应该料到那日得胜回朝,一路上多的是年轻小姐姑娘向翊炀投去倾慕目光,翊炀是否也动心了呢?
或许不应该在这胡乱揣测翊炀,阿鸢心中有着强烈的冲动冲进云麾将府问个清楚,可是她好怕看见翊炀携佳人花前月下之景。
“我这般唐突冲进去,把美人逼的哭得梨花带雨,翊炀又会如何想我?亦或是此事传入父皇耳朵里,搞不清楚状况的父皇将翊炀身边的佳人许给我,又如何是好?不管如何,翊炀都该给我一个交待,这样多日不出现,难道是陶醉于温柔乡中,将同我的欢愉时光一并忘却了吗?”
阿鸢只觉得步子愈发沉重,满园春光皆失色,等待的日子愈发难熬,两天过去了,云麾将府仍是毫无音讯,阿鸢亦是心神不定,满面愁容,毕竟在这长乐宫中哪一处不充斥着翊炀的身影,这么无限期的等待,怕是要等到云麾将军大喜的婚讯了。
她大可拟一道指令召见翊炀,可是难道能够下旨让翊炀不准成亲,永在东宫陪住自己吗?如若失去了翊炀的真心,那曾经那些美好欢愉的时光又该如何去遗忘,一想到与翊炀温存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将再也不复存在,阿鸢只觉心底最柔软之处被针反复扎刺。
“殿下,云麾将军求见。”
此言犹如在荒漠中无望游走之人忽然看见水源一般,眼中闪烁着金光,可是转瞬间这金光便渐渐暗淡下去,若今日是翊炀前来向自己表明已同哪位府上小姐有了婚约……想到这儿,阿鸢只觉鼻尖有些泛酸,她强烈掩饰自己的情绪,不管怎样,总是要面对的,一定不能在翊炀面前流露出伤心欲绝之情,哪怕深夜独自舔舐伤口。
“嗯,让云麾将军进来,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