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儿子,你没有!”
这句话年满仓经常听到,就像是一句诅咒,在他的身上烙上了一个标签。
以前他像是入了魔障一般,竟不觉爹娘的偏心有任何的不妥,似乎他没有儿子,就是天大的罪过,他的东西,他的财物拿出来给父母,给兄弟,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等他跳出了魔障圈,现在再次听到爹娘的话,他竟然觉得很好笑。
“娘,我是没有儿子,可你有三个儿子!”
“你、你什么意思?你学会跟我顶嘴了不是?”
年满仓深吸了口气,说道:“爹,娘,我没有儿子,所以我招婿回来,让女儿女婿给我养老送终,你们呢?你们有三个儿子,却是准备让我自己来为你们养老吗?”
年陈氏张大了嘴巴想哭,却被年满仓那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神给吓住了 ……
年大元似乎也没想到一向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大儿子,居然会对他们说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来。
“老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准备给我们养老?”
年大元用手指着年满仓,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年满仓也是凭着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积压了很久的不满,只是说完之后,他就好像一下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在年大元质问他的时候,苍白着脸,低头说了句:“我没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问你要点钱翻新一下房子,你在这里给我推三阻四的不说,还说什么让你自己一个人给我们养老,你说说你是啥意思?”
年满仓忍了又忍,最后说道:“我没有不给你们翻新房子,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自己就会盖房子,找公粮和运粮过来帮忙,要不了几天就盖好了……”
“你不是忙得很吗?我不需要你帮着盖,你只需要把钱给了就行了!其他的让公粮去弄!”
又是这样!
年满仓心里一片凄凉,每次找他要钱,都是这样说,是完全不在乎,还是真当他是傻的?
“爹,你准备翻新成啥样的?就是一间红砖瓦房,也要不了三百块钱吧?”
年大元一愣,脱口就说:“什么三百块?我不是说了一百块吗?”
果然!
他就是个冤大头!
年满仓苦笑一下:“爹,你有三个儿子!”
年大元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眼神闪了闪,想要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可嘴唇动了许久,仍没找到好的借口。
“我不是想着你出钱,让老二帮忙招呼着盖吗?”
年满仓抬起头看天,深吸了口气:“爹,公粮学的是木工,我,我才是会盖房子的瓦工!”
“所以呢?你想说啥?”年陈氏咄咄逼人的说道,“我跟你爹跟你要钱翻新房子,你那么多废话干啥?给还是不给,你给句准话吧!”
“爹娘翻新房子,我没意见,出钱出力,我都愿意,但有一点,公粮和运粮出多少,我也出多少!”
年大元瞪大了眼睛:“老大,你变了!你是老大,居然跟他们两个小的比,你以前从来不这样斤斤计较的!”
年大元的眼中满是失望,似乎年满仓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年满仓心中一痛。
“爹,我的确变了,可是我觉得我变得太晚了,如果我一开始就对穗穗她娘好的话,或许她的身体也不会那样差,说不定还能给穗穗生个弟弟……”
年满仓说的都是心里话,他这段时间反思了很多,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心里越是后悔。
年陈氏顿时不干了:“老大,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虐待你媳妇了吗?”
“虐待没虐待的,娘心里有数!”
“我滴那个天爷啊,叫我可咋活啊……”
东边的房子里,年运粮刚准备午休一会儿,就听到年陈氏很有特色的哭唱声传了过来,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小雪,你听是不是咱娘哭的?”
何雪撇了撇嘴。
“那可不是,老把戏了,肯定是想让大哥 干啥为难的事儿了,为了恁二哥,老两口可真是往死里坑恁大哥啊!”
年运粮抿了抿嘴,没接话。
何雪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他们如何坑恁大哥,我管不着,但想要占咱家的便宜,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要是敢跟恁大哥似的分不清里外,我就带着宏伟回我娘家去,你就跟你的好爹娘一起过吧!”
年运粮想到之前因为一双翻毛皮鞋闹出来的事,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说道:“哪能啊,咱大哥那是没儿子,心里没底气,咱们有宏伟在呢,爹娘不会像对大哥那样对我的!”
“那可不一定,他都能把你送的皮鞋送给恁二哥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年运粮讪讪的:“放心吧,我跟大哥不一样!”
“最好是这样!”
年满仓静静滴看着年陈氏哭唱,没有劝解,也没有拱火……
年大元心中诧异,没想到老大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约有十来分钟,年陈氏嗓子哭哑了,也不见有人劝解,有些下不来台,可再哭下去,也不见得能落下什么好,她用手巾擦了擦眼,凶狠地看着年满仓:“老大 ,我 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把我跟你爹放眼里了,你就说吧,这一百块翻新房子的钱,你到底给是不给!”
“我说了,爹娘有三个儿子,不能厚此薄彼,公粮和运粮给多少,我就给多少!”
“你……你真是翻了天了……”
“爹!”
年满仓扬声喊了一句,在年大元愣了一下的时候,接着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过去地头了,如果你真要翻盖灶屋,等我忙完氨水池的活,叫上公粮和运粮,我们一起给你翻盖!”
不等年大元再说话,年满仓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久之后,年陈氏突然说了一句:“咋办?老大现在有些油盐不进了……”
年大元心中也有些慌,这么多年了,老大一直都对他们言听计从,现在突然脱离了掌控,这让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年满仓离开没多久,王巧儿就一脸喜气地过来了。
“爹,娘,咋样了啊,大哥这次给了多少钱啊?我跟你们说,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去别的大队打井,一口井二十块钱呢,一天两口井,那就是四十块,几个人一分,大哥跟他哑巴女婿俩人就能分走一半,你算算,就这么十来天的功夫,至少有二百来块了!”
年大元脸色灰败,年满仓挣得越多,他心里越不是滋味,以后这些钱,恐怕都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