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满仓到老宅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年大元的黑脸,以及年陈氏的冷嘲热讽。
“哟,老大招了女婿就是不一样了啊,架子都比以前大了,我跟恁爹都喊不动你啊!”
年满仓没接话茬,他知道,如果他反驳,他娘有的是话挤兑他。
“爹,你找我来有啥事?”
“咋地?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你自己说说,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看过我跟恁娘了?我要是不叫你来,你是不是都没打算来?”
这话年满仓可不敢承认,连忙为自己辩解:
“没有,爹,我这不是这段时间有点忙吗?”
“忙?忙什么?再忙也得抽时间看看我跟恁娘吧?你就是心里没把我们两个老的放在眼里,我要是不喊你过来,恐怕等我们这两个老的死了,骨头都沤糟了,你都不知道吧?”
面对年大元的咄咄逼人,年满仓连连摇头。
“爹,你咋能这样说呢,你这样让我以后咋做人啊?”
把年满仓彻底的压制住之后,年大元满意地斜睨了他一眼,不再继续发难。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年满仓不说话,又开口说道:“听说前阵子你跟你女婿,还有仓库家的老三和兰妮儿家的那个关衡,一起出去外边大队打井去了?”
年满仓不知道年大元问这个做什么,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点了点头:“嗯,对,前一阵子没下雨,大队里的活也不多,这不是关衡搞了个打井机嘛,我就跟着帮帮忙……”
年大元剥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用为数不多的牙齿慢慢地碾碎……
等吃完了一颗花生,他很是不满地说道:“按说公粮跟兰妮儿的关系更好一些,关衡来了咱们大队以后,也是住在了公粮家,怎么着,这跟关衡一起打井的活,也该是公粮去的,你们可倒好,一家就占了俩名额,也不怕吃撑着!”
年满仓脸色很是难看,他心里明白,这铁定是年公粮在年大元的面前给他上眼药了,以前这种事可没少发生 。
关衡住到年公粮家是怎么一回事,别人不清楚,年公粮自己难道还不知道?
年满仓知道年公粮眼馋关衡给他们家带来的好处了,只是他用这样的手段,确实令人不耻!
见年满仓不说话,年陈氏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接腔:“人家可不怕吃撑,我听说,前天关衡去县城回来,还往他家带了一麻袋的东西呢,也不知道是啥好东西!”
年满仓解释了一句:“也不是啥好东西,是菜籽饼罢了。”
“不是好东西,那你别收啊,拿过来给我,我不嫌弃!”
年满仓一窒,最后深吸了口气,问道:“爹,娘,你们叫我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呵,刚在这待一会儿,你就不耐烦了啊,果然是个不孝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
年陈氏一番老腔陈调的输出,年满仓无奈地皱着眉头听着。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村里要修一个氨水池,我下午还要去地头看着挖坑,爹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说,没有的话,我就先过去了!”
年满仓站起来,一副“你不说,我就走了”的架势。
年大元抿了抿唇,感觉这一次老大儿子的反应有点不同以往,但他并没放在心上,只要自己是他爹,他就翻不了天!
“你也知道,自从运粮结婚以后,我跟恁娘就跟他们分开吃了,灶屋也是当时随便搭的,这一下雨,四处都漏水,柴火漏湿了不说,锅里也都是水,饭都没法做……”
年满仓是个孝顺的,即便是心里对爹娘有些不满,可一听说爹娘下雨这几天根本没法做饭,就开始担心老两口的身体了。
“怎么会这样?爹你怎么不早说?你跟娘怎么样?有没有饿出什么毛病来?”
年大元很满意大儿子的反应,叹了口气,说:“这次倒没什么大碍,可再往后就是暑伏天了,雨水说来就来……那可就难过了……”
年满仓站起身,围着灶屋转了一圈,又进屋里看了看。
见实际情况其实并不像年大元说的那般夸张,灶屋地势有些低,如果雨水太大,院子里的水来不及排出去去的话,可能会倒灌进屋内,但屋顶很结实,墙面也很干燥,也没有丝毫漏雨的迹象。
他沉默了下来。
年陈氏又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怎么那么命苦啊……养了个不孝子,只管自己快活,根本不管他爹娘的死活啊……”
年满仓深吸了口气,看向年大元:“爹,你就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年陈氏瞬间停住了哭喊。
“我想翻新一下灶屋!”
年满仓没有反对:“好,那就翻新吧,爹想弄成什么样的?”
“这个先不说,我估算了下,一间灶屋翻新下来,至少需要一百块钱,这个钱,你来出吧!”
年满仓沉默着。
不是他不愿意出钱给爹娘翻新灶屋,而是他已经为这个灶屋,至少拿了不下二百块钱了,以前的时候,只是说小小的弄一下,三十五十的,虽然明知道爹娘要的有些虚高,他却一直都没说什么,只是令他疑惑的是,经过多次的翻修,灶屋还是老样子……
直到现在,他爹不说翻修了,直接准备翻新,张口就是一百块!
年满仓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爹打算什么时候翻新灶屋?”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下一场大雨了!”
“那好,村里的氨水池今天挖好坑,砖头和水泥拉回来之后,明天一天就能弄好,后天吧……后天叫上公粮和运粮,我们仨一起帮着爹娘把灶屋翻新一下!”
年大元愕然:“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爹不是说要翻新灶屋吗?我刚好会这个,与其请别人,不如让公粮和运粮给我打打下手,我们兄弟三个把这活干了……”
年陈氏大哭起来:“满仓啊,你不孝啊……”
“爹,娘,你们有三个儿子,要说不孝,那也不是我一个人不孝,要尽孝,也没有抛开另外两个人的道理!”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年满仓问出了心中数年的疑惑,他很想知道,自己跟两个兄弟到底差哪儿了,让爹娘这么多娘都如此不待见他。
“他们都有儿子,你没有!”
犹如一记重锤砸到了年满仓的心上,他的手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