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任慢慢睁开双眼。
他被绑在树林里的一棵树下,正如那天看见的一样。
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百无聊赖的荡着腿。
孟任不自觉的动了两下,沙土摩挲。
女子转头,微笑道:“醒了?”
见孟任并不回答,继续道:“你的侍女被我带走了,不用担心她。”
“你是谁,为何要绑我?”
孟任身体紧绷,挣脱两下,发现绳子很紧,完全没有办法挣开。
他认出来这个女的就是昨日树林里遇到的那一帮人隐隐为尊的头目。
“我把玉佩还你,你的侍女就给我了,咱们两清,互不相欠。”
女子说完起身便走。
“等等!你给我回来!”
眨几下眼睛的时间,女子就消失在孟任眼中。
这可如何是好,手脚都被绳子绑住动弹不得,能调动法力,但没有办法挣脱。
孟任在云水宗待的时间不长,一直在引灵入体尝试筑基,法术一类都没有学,唯一还有涉猎的石肤术如今派不上用场。
等等……
好像那个看起来不算很靠谱的师父给了一本据说研究很多年的生精,第一个符咒怎么画的来着?
孟任闭上眼睛,凝神回忆。
当时的印象很深,因为那个符咒就像是刻在脑子里,只要去想,就一定能想起来。
他双手被绑住,但是手指依旧能够活动。
调动法力汇聚于指尖,依托回忆画出了那个藏在记忆里的符咒。
空气中有微妙的波动一闪而逝。
失败了。
孟任的双手被反绑于身后,所绘符咒看不见,符线有微妙的偏差。
又或者说,手眼心并没有统一,符咒少了最关键的灵,也就不能成功绘出。
孟任深吸一口气,长吁而出。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出错就无法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稳定心神,他不再使用手指,而且闭上了眼睛,精神凝聚在鼻尖,回想符咒。
眼前似乎出现了拓印在半空的符咒,脑袋开始轻轻动起来。
无人的树林里,只有无数的花草树木见证着奇迹般的一刻。
距离孟任鼻尖一尺的空中,有绵绵白烟生成,聚而不散,仿佛琥珀中的虫,但又有所不同,白烟的边缘处便没有那么清晰,渐渐淡化。
随着头的摆动,符咒被一笔一划的添成,每加一笔,烟浓一分。
终于,符成!
白符回缩,瞬间印入孟任身后的树里,而与大树紧贴着的孟任福至心灵,感受到树木的生机。
自绳结处,有树枝新发,寸寸顶开打死了的绳结。
新发树枝长相奇特,似是一把锋利小剑,尤其剑刃,木薄而坚,轻易钻入绳结处,割开大半麻绳。
孟任运功石肤术,使出浑身力气往外一顶,脱离困境。
他绕到树后,看见了这一把长在树上的小木剑,用其割开手腕处的绳子,往女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
朱六九早晨醒来,与爹娘一同准备早饭,再去小泥房叫孟任起床。
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直到看见了小泥房的糊上的窗户被撕扯破烂。
心一下就悬在嗓子眼儿,暗道就看一眼,真要看到了什么马上跪下磕头便是。
房中无人,甚至连那一床破被子都已经消失。
能拿出一锭金子的人家哪里看得上这么一床破棉被呢。
朱六九暗道不好,哥哥姐姐定是遇害了,不然窗户不会是烂的,被子不会消失。
他检查了一下床铺,没有打斗的痕迹,桌上留下两本书,看起来都是很老的古籍,于是揣在怀里。
除此之外,屋子里还有些换洗的衣物,就再没别的东西了。
朱六九怀揣古籍,并非是想要独自占有,而是想要替孟任保管。
他无力寻找孟任,只能等待孟任自己回来。
照理说,遇见了这样明显是寻仇的状况,应该毫无心理负担的将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才对,为何朱六九还要好心替孟任保管呢?
不是朱六九心地多么善良,即使父母是淳朴的,可小六九在常年接待各种借住客之后,心里也生出别的想法。
早些年,还在朱六九仅有六岁的时候,有一位脸上有黑斑的长须老人来到村里借住在家,聊着聊着老人开心了,便送了小六九一块玉。
他没说这是什么种类的玉,又有什么用处,反正朱六九就一直放在怀里,从来不拿出来示人,他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
但自从拿到这玉开始,每次见到借住的人,怀中的玉石便会发烫,晚上偷偷靠近了小泥房拿出来看,还会发光。
一开始他只以为这玉石是个宝贝,还会发光发热。
后来见得人多了,才知道这玉石有识人功效。
穿金戴银的一般都会让玉石发烫,但发烫的程度与穿戴华丽程度又好像没什么关系,有些衣着破烂的,玉石也有发烫,但总觉得比不上穿金戴银的富家子弟。
如今朱六九已经十二岁,六年过去也没有弄懂这玉石的发烫原因。
但昨日初见孟任,还未靠近,玉石便开始发烫,越靠近就越烫,这在朱六九拿到玉石的六年里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朱六九格外看重孟任,才会在饭桌上真情流露,才会不去起觊觎财物的心思。
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品质节操再高雅,也会有好奇心,何况已经揣在怀里的东西。
朱六九渴望知识,回去和父母说了孟任已经走了的消息,找了个麻子扁担之类的朋友找不到的地方,拿出一本青皮小册随意翻翻。
他是识字的,但书里面大多都是穴位脉象图,朱六九感觉这是一本医书,便没有再看。
取了另外一本黄皮册,翻开第一页,空白。
宣纸皮薄,隔着一页也能看见下一页有画东西。
他继续往下翻到第二页。
一张鬼画符七扭八歪的绘在书上,他就照着书里的符咒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觉得不对就换一块地方重新写。
来往的借住者都喜欢给他这样的小孩讲一些神鬼异志,用以吓唬他。
朱六九非但不怕,反而很感兴趣,并追问:“有什么办法能够杀了鬼怪呢?”
每一个和他讲故事的借住者就会说:“要找山上的老道士画符,找庙里的金刚镇压。”
朱六九就记在心里。
所以黄皮书上看不懂的符咒,六九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能够制服山林野鬼的福禄,兴趣大发的蹲在地上一笔又一笔。
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