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唐蜜怒气冲冲地从浴室里走出来。
唐茭刚拿好睡衣准备去洗澡,半道被唐蜜拦住了。
她用黑色垃圾袋像捡脏东西一样拎着唐茭的假发,差点怼到唐茭脸上。
“姐,你能不能考虑下别人的感受,这玩意就挂在浴室里是要吓死我吗!”
唐茭叹口气:“我刚就说了我去洗澡,只是中途出来拿睡衣。”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放在洗手台,脏死了!”
唐蜜把假发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眼里嫌恶,还甩了甩手,像恨不得砍了碰过脏东西的手。
唐茭脸色也不好了,冷然道:“唐蜜,你是要找茬吗?”
“怎么,你以为爸妈还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迁就你吗?”唐蜜跟吃了炮仗一样,“那你试试啊,要就地晕倒吗!”
听到动静的唐忠毅夫妻俩从客厅赶过来。
“你们姐妹俩又吵什么,蜜蜜,你怎么能把姐姐头发扔地上呢,快捡起来!”唐忠毅有点生气。
“我不!谁让她自己乱扔。”
方芳捡起假发拍了拍,塞给唐茭劝道:“别吵了,小孩家家的有什么矛盾。唐唐你快去洗澡吧。”
唐茭冷着脸没说话,被方芳推着进了浴室,还带上了门。
“唉老唐你别说她了,今天蜜蜜班主任打电话来,说起成绩问题,这不初三了,她心里着急。”
“她也知道初三了,成天上学不认真上,还天天闹着要去景盛,景盛那是随便能进去的吗!”
“唉小点声!一会孩子听见了心里不舒服,再说你不是找阿明打听着了吗……”
唐茭站在没开灯的浴室里,看着乱成一团麻线的假发,手心捏紧。
她闭着眼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咬了咬牙,两手扯着假发套,想把头发丝捋顺。
但这毕竟跟真的头发不一样,乱了缠了,很难解开,理着理着反而理出了一堆死结。
唐茭翻出一把剪刀,蹲在地上剪。
原本是想剪掉打结的地方,可是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剪掉了一大几撮。
唐茭沉默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散发。
突然又咔嚓剪了一大刀,又几撮散在地上。
唐茭觉得滞在胸口的气竟然顺了些,难怪有“快刀斩乱麻”一说。
有点爽。
她握着剪刀抿抿唇。
不知想到了什么,张开剪刀,干脆地把整个假发从顶上彻底剪断了。
“咔嚓。”
-
今天早晨,每个刚到教室的人都感觉哪里不大对劲。
教室里比平常安静得多,大家状似在认真吃早餐或看书,但又好像都心不在焉,眼神乱瞟。
林浩杰难得起了个早,啃着包子走进教室,习惯性往自己座位上一瞅。
嚯!好家伙!
开学以来一直戴着帽子唐茭,这会儿卸下了全副“武装”,帽子不戴了,额头的纱布揭了,整个头脸干干净净的。
这挺正常哈。
重点是!头发呢!怎么头发也没了!
只剩下短得只能看见青色发茬子的短寸?连夜铲了?
女生剪寸头,在高中哪里见过,就连还不懂捯饬自己的男同学也不愿意剪那么秃的。
这种秃瓢造型,在香港电影里,通常被称为“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反派二五仔”。
短寸的“不良感”十足,但女孩清秀标致的五官,削弱了嚣张感,倒显出冷俊。
配上唐茭此刻目不旁视,面无表情垂着眼吃包子的模样。
诶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唐茭同学的冷面指数直上三颗星!
牛啊!不愧是转校生,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挑战教导主任的威名。
林浩杰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但班里着氛围,实在静得诡异,他尴尬地清清嗓子,发现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样,好奇又不大敢明目张胆盯着人看,鬼鬼祟祟的。
他心里瞬间平衡了,装作无事发生地走到座位坐下,准备借助地理优势继续观察。
等一抬头,他惊得瞪大了眼,彻底哑火了。
唐茭在啃第二个肉包子了。
她知道不停有人在看她,打量她,说小话。
不过比起她这个当事人,刚打照面的时候,好像是别人是更诧异、尴尬。
早上出门路上做的心理建设,没白做。
唐茭苦中作乐地想。
现在哪怕不跟霄靖川扯上关系,她也是大家视线的焦点了。
毕竟,确实很难不注意到,也很难看。
唐茭苦笑摇摇头,思绪不由又回到拆线那一天。
她瘪着嘴嚷着要镜子,方芳拗不过,把藏在抽屉里的小镜子拿了出来。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光头小子,还有头上那道跟蜈蚣一样狰狞丑陋的痕迹,深红的,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迸出血来。
那无法忽视的沟壑,又像一道深渊,下一秒就要裂开,将她完全吞噬。
那是开颅手术留下来的,一道长长的创口。
从头顶侧延伸到耳边,正面看不大出来,但从左侧看,是一条将近10公分弧线。
哪怕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年仅16岁的唐茭终究忍不住当着医生护士的面哭了出来。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谁不爱美。
小时候头发被口香糖粘住一大撮,被妈妈拿剪刀剪掉一小截都要哭上一晚上的,更何况是剃成个光头,生生留了一道可怖的伤痕。
她的人生不就是被这道伤痕砍断了路吗?
莫名其妙生病,住好久医院,每天都是很痛苦的检查、吃药、打针,头不痛的时候要坚持看书、做功课、写越来越看不懂的卷子,要趁病情稳定的时候赶紧回学校考试。
终于等医生点头可以手术了,长发被剃光,留下这么可怕的伤口,嘶嘶地疼,像有怪物在啃噬骨头缝一样疼。
而对于这一切,她毫无选择的余地。
唐茭原本只是默默抽泣着流眼泪,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憋不住哭出了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掉。
镜子里的红鼻子秃头丑八怪也在跟着她哭。
方芳和宋毅忠都吓坏了,生怕她情绪激动,哭出个好歹来。
后来,是朱医生把她手里的镜子拿走了,轻轻给她戴了一个病护帽,温和地开导她。
“小唐你看啊,小女孩头发长得快的很,再过半年就能长到这儿了,能遮住。”
朱医生抬手比划在自己的耳朵下方,又说:
“你年纪小,恢复快。再哭下去,晚上伤口会更疼。所有伤口都会结疤掉痂,这道疤是为了保护你以后都能健健康康的才出现的,没什么可怕。”
“你要记得,活着,健康,就比什么都好。”
唐茭渐渐止住了哭,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来神来,惯性地抽泣着,瘦小的身子一抖一抖,眼睛鼻子通红,人也呆呆的。
方芳在旁边看得也揪心,忍不住背过身抹眼泪,丈夫唐忠毅扶住她,自己也红了眼眶。
朱医生没再多说,做完了几项检查,又细细叮嘱了注意事项,就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