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的目光落在沾染霜露的青草尖上。
猎猎夜风肆意的吹拂着。
良久,久到桑曜以为姜逸不会再回答。
姜逸才缓缓点头,沉重的道出一个是字。
心中的猜想再一次被验证,桑曜合上双眼,轻笑着问:“为什么给我喝你的血?”
“你身体太弱了,如果不给你喝血,你……根本撑不到我给你找的替代品成熟。”
“替代品?”桑曜不解。
姜逸开口解释:“是一具陶俑,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惧怕阳光。”
“姜逸,这听起来虽然像个好主意,但是我不想这是建立在你伤害自己身体的基础上。”
“这怎么能叫伤害?为了你我甘愿献出一切,不过是一点血罢了,如果能换得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给了就给了。”
桑曜一时语噎,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评价姜逸这种行为。
毋庸置疑姜逸是爱自己的,把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可是有时候爱也会变成一种伤害,因为他给的爱,并不是自己所需要的爱。
桑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跟姜逸解释,解释起来,反而像是,姜逸付出了许多,他自己在这吹毛求疵。
他叹了口气,三观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改变的,他若是想与姜逸长久下去,只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去改变他。
让他明白,我们并没有权利去剥夺他人的生命……
我们也并没有权利去替爱人做所有的决定……
因为爱是一把双刃剑,被爱的当下,爱会成为无坚不摧的铠甲,同时也会将破开那层铠甲的利刃给予他人,生杀予夺全在他手。
姜逸是条疯狗,而他是能拴住这条疯狗的唯一缰绳。
想通这点后,桑曜朝姜逸伸手:“抱。”
姜逸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氛围,怎么一瞬间就转换到了轻松愉悦。
但他还是下意识伸出双手,将桑曜搂进自己怀中,就像是拥着自己所珍视的全世界。
“姜逸,我想回家。”桑曜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双腿已离开地面。
“好,我们回家。”姜逸嘴角挂着笑容,似是很庆幸,桑曜还愿意跟自己回家。
夜深露寒,姜逸害桑曜受凉,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桑曜身上。
那外套带着暖暖的体温,还有一股独属于姜逸身上淡淡的薄荷柠檬香。
桑曜本想拒绝,但想着这都是姜逸的一片好意,如果自己不接受,他指不定又在心里怎么想。
只能叹了口气默默裹紧那件外套。
夜空似幕布,桑曜窝在姜逸怀中,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瞳,觉得那仿佛是天上的璀璨星辰。
“姜逸,以后做决定之前,都跟我商量着来吧,不要独自去做决定。”
“好,以后都听你的。”
得此承诺,桑曜终于抵不过上涌的困倦,沉沉睡去。
姜逸看着桑曜的睡颜眉头紧皱,口中喃喃:“得加快进度了。”
桑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姜逸并不在家中。
桑曜反而松了口气,在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后,他并不再如以往一般信任姜逸。
姜逸对自己的爱毋容置疑,但以爱之名所行的事情……桑曜却不敢苟同。
他的幸福从不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乃至生命之上。
“小黑小黑!”
他坐在床前,轻声呼唤了几声。
没办法,他对这个世界,乃至于鬼界都一窍不通,只能求助强大外援。
“滚滚滚,什么小黑,小黑什么鬼?”黑猫轻巧的跳到桑曜跟前,对于小黑这个昵称一脸嫌弃。
“你嫌弃小黑的名字,却突然出现,怕不是口嫌体正直?”桑曜调笑道。
黑猫作势伸爪子要挠他,桑曜笑着示弱:“好了,说正事,你知道陶俑吗?”
“知道啊,东安不多的是吗?始皇陵墓,不多的是那玩意吗?”
桑曜干笑两声:“小黑老师,没想到您还挺幽默。不是那玩意!我是说,有没有可以装载鬼魂体的陶俑。”
黑猫听见桑曜的描述,不再打趣,表情开始严肃了起来:“那东西逆天而行,你是万万想不得!”
“没没没,我没想尝试,我只是听人说起,好奇。”
“连好奇都不要有,不然小心哪天就被蛊惑了!陶俑本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类似于纸人,不过比纸人适应性更好,不怕水不怕火,只是躯壳永远只是躯壳,你若想魂体与躯壳融合,就必须献祭活人之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沾染了活人鲜血以及生气,再装入死去的魂体,陶俑才算是真正复活。”
黑猫一段话总算将陶俑解释了个清楚。
“所以你想都不要想,要献祭那么多活人,就算是完成了,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
“是啊,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桑曜听罢苦笑一声。
姜逸最初所说并没有提及陶俑需要用到什么,只是给他畅享美好未来。
说不用再惧怕阳光……
可是真正牺牲那么多人的生命,他也不敢心安理得站在阳光下啊……
既为鬼,就只配生活在黯淡无光的夜间。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黑猫不解。
“偶然听闻。”桑曜干笑。
“害,你也别太当回事,就跟人间一样,来钱快的方式都被写进宪法了,你如果想复活,就是在违背天道,逆天而行,总归是不得善终。”黑猫伸爪安慰桑曜。“既然是鬼了,就混个年限,年限一到,再难摇的号都能摇到,到那时就能转世投胎,忘却前尘了。”
“那姜逸……也能投胎吗?”
“姜逸?你是说鬼面修罗吗?他们地府当差的当然没有下辈子啦,不然这美差,谁都想做,这辈子过了就是过了,没有什么下辈子可言。”
原来如此,因为这辈子就是姜逸的全部,所以他才会这么害怕与自己分离……
一滴两滴泪珠滴落在手背上,产生一圈灼伤般的湿漉。
桑曜意识到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你们在说什么?”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原来刚刚他与黑猫聊得太过投入,都没听见开门的声响,此时的姜逸面色铁青站在门口,不知道将他们的谈话听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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