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大家活也不好了，三天两头就往何大娘家跑，眼看着放水在即，龙云也好几天没有来配气站。
霍峥是中午去吃饭的时候遇见他的。
镇上细雨绵绵，他伞也没打，勾着背，头埋得很低，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路过一个路口时，霍峥一把将他扯到了路边的雨棚下。
“峥哥！”龙云被吓了一跳，惊呼的同时又压低了声音，贼眉鼠眼往四周看了看，轻声道：“你做什么，吓我一跳。”
霍峥甩了甩微微打湿的头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一副猥琐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街溜子。”
龙云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峥哥，我也没办法，现在镇里人见了我就追着讨说法，你说我哪懂这些啊，当初谈好的镇里的树大家自愿购买，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我妈那更不用说了，前些天差点跟人动起手来。”
说到青皮果树的购买，当初镇里果树的第一批销售是按照当时参与了采摘的人头来分配的，后续果树的购买也是统一价格，数量不限，全凭个人能力。
整个镇果树加起来将近两千棵，分布于各家各户园地里，有少部分地势较高的村民躲过一劫，没有参与这些天的讨伐，剩下大部分就难处理了。
“那么多树，真要赔偿，我家怕是把地卖了都不够赔的。”
龙云满脸焦急，在雨棚下来回踱步，有一两个村民经过，他又急忙侧身站在角落，生怕被人发现。
霍峥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抱歉啊峥哥，跟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吃饭没，要不要去我家吃。”
霍峥心里默默计划着什么，“何大娘在家？”
“在的。”
“那走吧。”
霍峥平时难得去他家吃，因为这几天村民的不满，何大娘也没心思捣腾什么饭菜，剩菜剩饭往桌上一端才看到霍峥坐在那里，连忙说出去再买点吃的。
霍峥起身拦住她，“何大娘，今天我来是有别的事要说。”
龙云一愣，“啥事啊峥哥？”
“关于村里那些要赔偿的果树。”
霍峥顿了顿，“你们先坐，我说说我的想法。”
这个想法他在前几天就考虑过几遍了。
霍峥家空地的地势高，根据往年放水的经验来看，他家是低于洪水线的，所以他便有了从低地势村民手中收购果树的想法。
“呀！你真这么想？”何大娘猛地站起身，“你可知道那是多少棵？可不是笔小数字啊！”
“我知道。”霍峥拿出手机，点开计算器算着。
“我现在的钱，也买不起那么多树，所以我想先以当初卖价的一半来收购，当然作为赔偿，我愿意将果树一半产量的收益分给他们，但前提是他们要参与果树的栽培和打理。”
“我算了一下，剩下的地有一部分我要种植草莓，再剩下的一部分，按照现在种植密度，还能再收购八百棵左右的果树，到时候麻烦你们帮我说说，看有谁愿意把果树转卖给我的，我都收，八百棵，收满为止。”
“这样一来对大家都好，他们也不亏，后续的收益拿一半，等于只是换了个种植地，等水退了，他们的地还能种别的东西。”
他一番话把龙云母子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好，你这法子好！”何大娘说着就去拿手机，“我这会就跟他们说，抓紧时间，再不移树就来不及了。”
龙云起身握住霍峥的手，“哥，你就是我亲哥，太他妈牛了，我早该找你商量的！”
霍峥笑着拉开他，“谁都是你亲哥行了吧。”
这件事凭良心来讲，他确实是血赚不亏的一方，半价收购，收益平摊，本就理所应当，但他好就好在找了一批免费劳动力，谁家的树谁来打理，产量关乎着自己的利益，谁不努力干活？
说白了他就是出了一片地，剩下的只管坐收其成。
何大娘半晌后也反应了过来，指着霍峥笑道：“你小子，还是有点生意头脑。”
霍峥摸了摸鼻子，心道我再不动动脑子赚钱，媳妇就娶不到了。
消息下午就发布出去，霍峥本以为村民会讨价还价，却没想到不到三个小时，报名的量就达到了八百，除去低地势几家舍不得那一半价格的，剩下几乎全都应了下来。
果树扎根没多久就进行第二次移栽，存活风险大大增加，好在根据霍峥给出的要求，自家的树自家挪，就算有枯竭也是平分损失，村民为了降低成本，移栽过程倒也进行得井井有条。
田地的划分，果树的加固，标记，每一点都在计划中稳妥完成。
终于，在霍峥这个互惠互利的方法下，第三天上游开闸放水时，镇中八百多棵果树免于洪灾。
他这几天白天忙工作，下班了就去地里观察情况，一晚上就睡四五个小时，第二天又接着早起，饶是每次都把镜头移向别的地方，蔺洁也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胳膊怎么回事？”蔺洁敷着面膜，开始收拾行李。
最后一站工作完成，后天他们就能打道回府，她正在某软件里查看离其口镇最近的动车车程。
霍峥换了个角度，将被树枝擦破的伤疤遮住。
“巡线的时候不小心挂到的。”
“最近很累吗，白天给你打电话都没接。”
“嗯，上面有检查，我们站折腾好几天了，都没睡好。”
蔺洁不由地心疼起来，“什么检查啊，又是形式主义吧，就知道迫害底层工人，回头我帮你骂。”
霍峥笑了笑，“别闹，人这是正事。”
“我忙完了。”蔺洁突然认真道，“上次说了的，一忙完我就来找你。”
她的面膜有些大，皱皱巴巴贴在脸上，但那双眸子却明亮得很，看得霍峥心里软得不行。
“好。”
蓦的，他突然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来？”
“后天，怎么了？”蔺洁刚订的车票。
“镇里洪水刚过，淤泥臭得很，我怕你来了不方便。”
蔺洁想了想，反而道：“怎么会，我还能来帮帮忙呢。”
霍峥看着她，淡淡说了声好。
我再也遇不到你这么好的人了。
无数个瞬间，他都会发出同样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