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兄妹之间的低语被凌烟听得一清二楚，他浑身的警惕性提升到了极致。
对方今日是铁了心要拿山君出气，连靖天司这块金字招牌都可以置之脑后。
那便战吧。
凌烟一边提防着林海，一边轻轻将山君放倒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夜间风骤寒冷，山君本能地微微蜷缩起身体。
不知道这位爷在酒醒以后，会不会因为自己醉后的失态之言而懊悔。
林海眼中精光闪动，迈着虎步走到凌烟身前，他内心有点兴奋。
长安城内，法度森严，八品以上的修行者严禁在城内动武。
再加上林海伺候的这家小姐平日言行温和，极少干那嚣张跋扈之事，故而兵家九品的他在长安城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全力出手。
天知道大小姐今日为何一改平素的温柔，变得如此暴躁。
但这些不是他一个仆人应该操心的活计。
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放倒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再把那个嘴臭的醉鬼扔到粪桶里醒醒酒。
一阵夹杂着落叶的秋风吹过林海的背后，拂过凌烟的面庞。
许是迎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细小的灰粒，凌烟眼皮眨了一下。
然而就在他眨眼的瞬间，林海骤然抢攻，一拳直击他的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凌烟仰头后倒，险险避过，拳头破空带起的劲风刺得他面庞生疼。
然而林海反应极快，见一拳不中，立刻变招，趁着凌烟身体后仰，胸部大开，第二击的直拳顺势变为重锤，高高扬起蓄势砸向其胸膛。
变招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这一记重锤是军队行伍之间的杀招，如果砸实，凌烟接下来几个月估计都要在床上度过。
【保护胸口】
提示如流光一般在凌烟眼前晃过。
他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做出反应，右膝提起顶住对方的肘部，同时双臂横挡。
一旁观战的青衫男子眼眸微动，似乎对他能够接住林海这一招而大感诧异。
在挡住重锤后，凌烟顺势缠住对方的手，顺着力道将林海往自己的方向一带。
林海的脚步出现了瞬间的失衡。
此时的凌烟已经发狠，他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脑袋往下压，同时身体腾空，右脚弯曲，膝顶向上。
他一出手便没想着留情面。
留情面这种事从来都是高手才有的资格。
然而这足可以让林海鼻梁断裂，血流如注的膝顶并没有成功，因为林海的两只手掌不知道何时已经挡在自己的脸前，成为了一层肉质的缓冲垫。
有了这关键的缓冲，林海虽然脑袋微荡，但却依旧保有战斗力。
两人交完手后瞬间后掠错开，凌烟的双臂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差一点就要被砸断。
林海那一记重锤的力量远超想象，这是他穿越到大唐以来，第一次与修行者交手。
短短瞬间，兔起鹘落，确是招招不留情面。
林海感觉自己的眼前有金星晃动，他闭上眼睛猛地摇了下脑袋。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少年，出招居然如此狠厉，反应竟能如此迅捷。
难道这少年也是军队行伍出身？可是看他浑身皮肤白皙，身体瘦弱，无论如何也与军队这词联系不到一块。。
“小子，如果我是你那醉鬼兄弟，宁可自己躺进粪桶里，也不会让你再管这闲事。”林海竖起大拇指往后挥了挥，他背后的另外五名家仆同时踏出一步。
“这里不是江湖，没有人会和你讲道义，如果我一个人解决不了你，那我就带着我兄弟们一起和你打。”
“你应该庆幸这里是长安，我们兵家最擅长的不是拳脚，而是兵器。”
唐人风气豪爽奔放，文人墨客皆以腰佩利剑为时尚。
然而对于持兵刃当街行凶这种事，确是忌讳中的忌讳。
凌烟眼神凌厉，喉头微动，“我知道就算是在长安这天子脚下，你们定也是极有身份之人。”
天子这两个字被凌烟刻意咬得极重。
“那又何必与我们两个平民百姓一般见识？”
红袖楼门口的争吵打斗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围观，今日当值的掌柜赔着笑脸，将围观的顾客和行人们一一劝退。
在围观的人群连哄带骗的驱散完以后，掌柜走到青衫男子身旁用手挡着嘴，轻声说道，“林公子，要不您带着小姐先进屋里，外边人多眼杂。”
林亦仁，二十七岁，今日慈恩塔下的金榜之上，他的名字位于二甲前列。本来以他的才华早在三年前就可以高中，奈何他的父亲是当朝兵部侍郎林循。
出于举贤避亲的朝廷潜规则，林循硬生生压制了自己儿子三年的青云之路。
然而有些人的才华是能够刺穿黑暗遮蔽的，林亦仁便是这种人。
他是儒家七品举人境，如无意外，待下个月新科进士入朝接受天子召见之时，便是他迈入六品之日。
年少，俊朗、学富五车、背景深厚，这样的人便自然而然带着丝轻狂张扬。
林亦仁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温和一笑，随即往前迈出一步。
“退开！”
随着他一声请喝，凌烟脑海之中一阵刺痛，双腿似乎失去控制般往边上迈去。
就在凌烟即将失去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
提示跳出。
【儒家浩然气，可以靠气势和言语，让对方不自觉的服从自己意志。】
随着提示出现在眼前，凌烟眼中开始逐渐清澈，原本已经撤出一步的身子不但回到原地，还多往前踏出一步。
此刻的凌烟与林亦仁之间只有三步之遥。
林亦仁眉头微皱，疑惑于自己的浩然气居然在一个九品的修行者身上失效。
提示继续出现。
【大唐律—长安律，八品以上修行者在长安无故动用神通，轻则驱逐出城，重则废去修为】
“你是八品以上的修行者，在长安无故动用神通，你犯法了。”
凌烟认真的看着对方，一字一顿。
“有点意思。”林亦仁哑然失笑，“原来是法家的修行者。”
“长安的确法度森严，但是用与不用，不是你手里那本破书说了算，而是上头说了算。”
林亦仁说着，伸出食指往天上虚指了两下。
他脸色阴沉，如同吸满了雨水的阴云。
眼前这个较真、倔强的少年让他想起了家中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说我犯了法，那我就犯给你看看。”
林亦仁以快到无法想象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一物。
待凌烟看清之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他的额头。
大唐神机营的单手火铳。
妈的，他们怎么会有枪！
凌烟在努力控制身体的颤抖，被枪指着头的感觉让他心脏跳动到了极致。
【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提示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凌烟绷紧的身子稍稍放松。
内心有了底，做事说话便不会慌。
“我不知道你家族有着怎样的背景，或许在长安这张大棋盘之上你可以无视规则随意落子，但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棋盘的范围。”
“那你猜我敢不敢开枪。”林亦仁笑着持火铳往前进了一步，火筒的枪口在凌烟的额头顶出了红红的印子。
“我赌你的枪里没有火弹。”凌烟抿着嘴，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