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陆续走下来六七个人,为首的一男一女似是兄妹,后面几人身着劲服,应该是兄妹府上的护卫随从。
大唐风气开放,未出阁的女孩子逛青楼听曲倒也不是啥惊世骇俗之事。
走在前边的女人身穿红色水云袖,面容妩媚,胸脯露出一抹惹人的月牙白。
当得起富有且慷慨的赞誉。
红衣女人面色骄傲刻薄,似乎还带着几分火气。走起路来裙裾飞扬,顾盼生姿。
跟在他身后的青衫男子一脸赔笑,嘴里细细碎碎念着诸如说媒、家族、嫁妆等一系列词。腰间的华贵的象牙配饰不显山不露水。
两人均是双眼目视前方,行走带风,走过之处留下丝金钱和权力味道的富贵气。
今儿是凌烟来到长安的第一天,他不惹事,更不想惹上长安的达官显贵。
看到前方走来的富贵兄妹,甚是有眼力见,拖着烂醉的李元景让开条路。
然而意外这种东西,总是不期而遇。
就在红衣女人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李元景似乎是嗅到了红衣女人身上的水粉味道,微微睁开迷离的双眼。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嘴里嘟囔,“这是哪家的娘子,涂了这么重的香栗迎碟粉,呛死个人。”
擦肩而过的两人顿住脚步。跟在女人身后,之前还是一脸赔笑讨好的男子脸色一沉,如川剧变脸般回头。
他脸上虽是依旧带着笑,然而那股冷酷鄙夷之意几乎已经写在额头,甚至这其中给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就像好奇,为什么两只蝼蚁敢在大象经过的时候,挑衅得伸出双腿。
香栗迎碟粉是这一年大唐顶级水粉铺子—花西子推出的新款香粉。
香粉的材料源自于岭南道的十万群山之间,产量极少,一经推出便得到长安顶层的追捧,香粉在坊间的价格远远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
大唐能用得起这款香粉的女子自然不是普通的达官贵人,当街被人嘲讽涂的香粉过重基本等于被人指着鼻子骂。
那富贵女子漂亮的眸子里似乎能喷出火。
凌烟虽然没有太明白李元景话里的意思,但他观察那两位的反应知道,他的这位同僚,捅娄子了。
篓子还不小。
他轻轻将李元景放在一边的树旁,很诚恳很认真地走到红衣女人跟前道歉说道,“对不起,我这位朋友喝多了,待他明日酒醒,我定时好好教育他。”
似乎是凌烟的诚恳语气和干净眸子打动了对方,女人轻点了下头。
正当凌烟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时,他听到那个女人抛下两句话。
“这种登徒浪子,需要的不是教育,而是教训。”
“把他塞到粪桶里去醒醒酒才好。”
长安人讲义气,讲诚信,说今天把你塞到粪桶里那就绝对不会拖到明天。
但是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脏了贵人们的手,自有贵人的家仆来效劳。
凌烟很愤怒、很无奈,他不知道长安城里那盘根纠错的复杂利益关系。但是如果自己今天什么也不做,看着李元景被丢到粪桶。
他是绝对没有脸再去靖天司报到了。
想想也知道,连这种人与人的冲突,你都不能挡在同僚身前,又有哪个同僚敢在处理诡异事件时把后背交给你。
凌烟深吸口气,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走到对方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他感觉自己的额头几乎能触碰到地面的青石板。
一只柔软、温暖带着股水粉味的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既然说错了话,就要承担后果,少年朗,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应该也不想陪着你朋友,一起在粪桶里睡觉吧?”
女子身旁的家仆中走出一位彪形大汉,像提小鸡般准备提起正靠着大树酣睡的李元景。
凌烟心一沉,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透露出李元景靖天司的身份,但是眼下已无回旋的余地。
“姑娘,我们是靖天司晓部第七斋的,可否给个面子。”
“且慢!”
女子闻言立刻制止了家仆的动作,微微侧歪着头,动人的眸子紧盯着凌烟。
“你们靖天司的腰牌拿出来给我看下,在长安冒充靖天司的泼皮无赖每天都能见到。”
“腰牌没带,我们的总旗叫......”然而富贵女子冷笑一声,似乎懒得听凌烟再废话,连带看他的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鄙夷和嫌弃。
“林海,动作麻利点。”女人身旁的那位青衫男子冷漠说道。
“公子小姐先进去,小的收拾完这登徒子随后就到。”那位被唤做林海的家仆高声应和。
凌烟能看到那家仆头上飘着一行提示。
【兵家九品,急递铺兵】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意识到对方也是修行者,而且还是极为善战战斗的兵家修行者。
林海一把拉起烂醉如泥的李元景准备顺势扛在肩上。
凌烟自是知道大唐底子里的森严阶级,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对自己的生命看得极重。
但自己的同僚或者说,是他穿越到大唐以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眼看着就要被人丢进粪桶里。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冷眼围视。
该道的歉自己已经道过,该装过的孙子自己也已经装了,就算这事之后捅到靖天司,自己也问心无愧。
想到此处,凌烟很诚恳的看着身前那两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兄妹认真说道:
“得罪了!”
随着此话出口,他身形如弩箭般激射而出。
林海此时背对着凌烟,刚把李元景扛到肩上,突然听到身后的异动,闪电般蓦然转身。
凌烟的右手手掌已经落在李元景背后。
林海脸色一凝,空着的左手食指伸出,快若疾风,点在凌烟大臂之上。
凌烟顿感自己的右手酸麻无比,下意识欺身而上,沉肘下击。
林海眼见那铁肘便要落到自己颅顶,无奈之下只能松开李元景,同时右脚如鞭般扫出。
两声沉闷的肉体碰撞声。
凌烟撑着李元景飞速后掠,腰间多了一道鞋印。
而林海的额头则是被那凌烟那记铁肘扫出了一道血印子。
“有点意思,深藏不露啊小子。”
林海活动了下手腕,目光穿过凌烟看向那两位富家兄妹,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青衫男子眉头微皱。
林海在来到他府里前,在陇右当了七年兵,一身功夫了得无比。
即便刚才吃了背后偷袭的亏,但能和林海打得几乎平分秋色,对方看来也是一位修行者。
“妹妹,这两位似乎真是靖天司的人,今天这事要不就算了?”
“最多就是靖天司的两个小吏,既然没带腰牌,那便是不知者无罪。犯错要认,挨打要立正,让林海动作快点。”
女子琼鼻一哼,似乎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
青衫男子轻叹口气,内心不禁对这两位靖天司吏员生出同情,谁叫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偏在今天撞到妹妹的火山口上。
“林海,注意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