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下后,裴玉朝百般劝慰,好不容易把沈琼芝的眼泪给哄止住,勉强睡了。
次日,他命人去营中点挑人选,备快马利兵;又把裴福赵嬷嬷叫来,安排他不在京中时府内之事。
“看好门户,加紧四周巡逻守卫。外人一律不得入府,熟人不能带四个以上随从,不许任何人带夫人或哥儿离府。若情况特殊危急,就以这二人的安危为先,稍作变通。”
二人心领神会,郑重应声。
正说着,外面报孙府派人来了,说是要单独见老爷。
裴玉朝命人把那人叫进来,退下旁人,问什么事。
那人轻声说了来意,裴玉朝微微眯起眼…
无论如何不舍,分别的时候终是到来了。
沈琼芝抱着瑛哥儿,亲眼看着夫君上了马,眼中发酸却还要强装镇定,再三叮嘱。
“我都知道。早些回去,别冻着你和孩子。”裴玉朝道。
沈琼芝点头,却不肯动。
见此,裴玉朝便调转马头疾驰出了府侧门,身边重甲骑将们纷纷跟上,绝尘而去。
赵嬷嬷等人好说歹说把沈琼芝劝回了房,没多久孙源和沈秋兰到了。丫鬟媳妇们摆上酒菜点心,又悄悄退下。
原来是裴玉朝怕她一人心神不定,让两个孩子多陪陪她。尤其是孙源,叫他最近白天少出去些,多在府里陪他母亲,孙源答应了。
沈秋兰抱着瑛哥儿逗他玩耍,孙源给沈琼芝倒了一盏温热甜酒,道:“母亲无需忧心,不过是月余的事情,转眼叔父就回了。正好最近我外头没什么事,可以在家里尽情陪母亲和弟弟,兰儿最近也闲着。”
沈琼芝喝了一口,笑:“你哄错人了,眼下正是酒楼旺季,兰儿哪里闲的了?你俩不用管我,手头有事就尽管去做,我铺子那边有许多事要处理,还要带哥儿,忙得没空乱想,放心。”
沈秋兰道:“九姑这话差了,你可以在府里处理铺子的事,为何我不能?左右不过是找个人传话递信儿罢了,又不要我亲自去切菜倒酒。还是说我多时不来,九姑和我疏远了,不愿意我留这边住一阵子。”
沈琼芝拉住她的手:“你真的肯过来住?”
沈秋兰点头:“原先姑父在不方便,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个空当,自然是想和九姑好好亲近一番。瑛哥儿也是,我再不来,他只怕都不认得我了。”
沈琼芝高兴不已,赶紧叫琥珀去带人收拾院子。
沈秋兰拦住琥珀,道:“如今天冷夜长,不如晚间我和九姑一道睡,咱们姑侄俩好生说说话,也省得开两处灯烛,费油费火的。”
沈琼芝欢喜道:“也好,那我就不叫人收拾院子了,你直接把梳洗东西拿来正房,咱们早晚做个伴。”
孙源笑:“怪不得总说远香近臭呢,我说自己最近不出去,母亲一声不吭只作没听见;兰儿要来住,母亲笑得花儿都开了。”
沈琼芝笑着拍了他一下子:“多大人了,还吃你兰妹妹的醋!”
瑛哥儿在沈秋兰怀里有样学样,也用小巴掌拍了源儿一下,把三人逗得大笑。
孙源捏了捏他的小胖手,笑:“你这是心疼你兰姐姐,还是跟着母亲出气?先前听说你欺负叔父我还暗自好笑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亏我平时那么疼你。”
瑛哥儿歪头想了一会儿,嘻嘻哈哈伸着手要他抱,孙源笑着抱过他:“小人精儿,给一巴掌又给一甜枣。”
有两大一小三个孩子打岔,沈琼芝心中的难过之情被冲淡了许多。
撤下酒菜,又是上茶。起初说铺子的事,不知不觉间说到了盛辽边境处的小摩擦,话题顿时沉重了起来。
沈秋兰问孙源:“听你这意思,这两年就要打起来?”
孙源道:“说不准。有西夏在旁盯着,辽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如今没有伪盛帮忙贸易调和,殿下又严禁周边贩卖布匹茶盐等物过去,那边东西紧缺,只怕要狗急跳墙。”
辽人擅长打仗劫掠,却不擅长经营生产,空有许多金银珠宝,却买不到需求的生活物资。
偏偏他们附近的国家不是太小,就是和他们一样只会抢的,辛辛苦苦一趟弄回来的东西撑不过几个月就没了。
有庞大军队要养着,如同一只巨兽张着大嘴不住要吞各种东西,物资一天比一天少,物价一日赛一日高。民间怨声载道,朝堂亦是不安,君臣齐齐大骂晏煜廷黑心歹毒,卑鄙下作。
沈秋兰叹息一声:“得亏咱们大盛有殿下,若还是和先前一样,只怕早就被人踩在脚下,奴役践踏吸干血了。”
沈琼芝苦笑。
上辈子正是如此。
那会儿晏煜廷还没彻底掌握成气候的军队,主和派占上风,宁可割地给钱,也不肯打仗。
今日退一步,明日退十步。
他们不在乎生灵涂炭,民生艰难,只在乎自己位置稳不稳,是否能继续醉生梦死。
最乱的那几年,她压根做不成生意。不是苛捐杂税,就是路匪水盗,别说进货出货了,出门能平安回来都是烧高香。
提着脑袋和心赚了一点钱还没焐热,官府就征收去献给了辽人,令人气闷到险些吐血。
好在如今不是这样。
她囤粮,就是为了应对接下来极有可能爆发的战争。
上一世被贪污而空的粮仓险些害大盛军覆没一半,这次她不能让悲剧重蹈覆辙。
战死是悲壮的无可奈何,饿死只怕笑破了辽人的肚子!
娘家人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知道她囤粮后也不问为什么,十分积极地跟着一起囤了起来。
两家财力雄厚,至今已收了不少新粮在手,再收一阵子想是够用了。
不知不觉间到了天黑,沈琼芝意识到不早了,打发孙源去歇息,带沈秋兰回了房。
琥珀玛瑙布置里间被褥枕头和梳妆用物时,沈秋兰不住四下打量,看得极为仔细。
沈琼芝笑:“怎么这样看?先前不是也来过。”
沈秋兰道:“就是和先前差得太多了,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墙上这幅画真漂亮,看落款名字有些耳生,不像是哪个闻名大家,难不成是姑父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