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倪儿笑:“眼皮子浅的东西,不过是送了些东西来,就得宠了?”
荷花儿掩嘴:“这话让外头人听到,指不定怎么说姑娘你轻狂呢!看看这些织金缎子,外头少说要几十两,老爷往这边一送就是二十匹,更不提其他东西了,这还不叫得宠?”
尤倪儿瞥她一眼:“又不是几百两一匹,有什么稀奇的。既然你喜欢就挑几个去吧,反正我衣裳是够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用得到这些来。”
荷花儿喜出望外,又是一番讨好吹捧。
尤倪儿道:“你去吩咐厨下晚上备些好酒好菜,这几天高福辛苦了,晚上等他再来了你好好陪着,替我道个谢。”
荷花儿满口答应。
高福最近晚上都住这边,两个人如夫妻般同房歇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算姑娘不主动提起,她也打算弄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何况姑娘特地吩咐呢。
因太子一派人马暂时的偃旗息鼓,朝堂勉强恢复了一半的运转,内阁那边需要裴玉朝去偶尔露露面,算是稳定人心。
东厂那边除了会见一些不大方便的要紧人物需要去东华宫,平常事务都被裴玉朝挪到府中前院处理。算上宫中的走过场,他十天里倒有四五天能在家,看起来比起一般官员要轻松得多。
可沈琼芝知道,轻松只是表面。
裴玉朝每天起得很早处理事情或出门,就是为了错开她睡觉的时候,尽可能在她醒后多陪她一会儿。有时候虽然人在家里,可前院那边来禀事的人一多,直到夜深才能回正院这边来歇息。
今天事情少,过了未时他便回来了。
沈琼芝放下手中账本,给他倒茶捶肩。裴玉朝不肯累着她,没一会儿便按住了她的手:“可以了。”
沈琼芝问:“在前头吃过没有?”
裴玉朝道:“和黄掌班他们几个一起用了饭。你呢?”
沈琼芝道:“也用过了。今儿孙鸿渐不知发什么疯,派人送了一木桶小鱼儿来,说是那庄子河里的,还写了上次那道菜的做法,我让厨下照着做了。”
裴玉朝问:“好吃吗?”
沈琼芝顿了顿,老实回答:“好吃,我都吃完了。”
裴玉朝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边的鱼,那我就收下那庄子,改天回礼给他。”
沈琼芝有些诧异:“他要把那庄子送你?”
裴玉朝嗯了一声:“去的那天就说要送,我没答应,他说等我考虑好。”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沈琼芝沉默半晌,忽然问:“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裴玉朝笑:“怎么忽然这么问?”
沈琼芝道:“就觉得他最近有些奇怪,让人想到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裴玉朝看着她的眼睛:“你想不想他死?”
沈琼芝一怔:“什么?”
裴玉朝道:“你若想,我就什么都不管。若不想,我试着让他多活些年数。”
沈琼芝握紧拳,垂眸:“我不在乎他死不死,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姚洪死了,知道一切真相的就只剩他,可他一直什么都不肯说。”
她听裴玉朝提起过,孙鸿渐这个人对自己非常狠,用了极为残酷的手法让吐真酒对他无效,只怕连东厂擅长的严刑逼供也没什么用。
沈琼芝想过他不愿意说的原因,要么是他也有份,要么牵扯到他得罪不起的人,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令人越发气闷。
裴玉朝沉默片刻,问:“如果他一直不肯说,你打算如何?”
沈琼芝轻声道:“也只能怀着遗憾看他去死了。”
上一辈子姚洪风光三朝,这辈子被反咬一口死得凄惨无比;曾经的孙鸿渐活了七十多岁,这辈子不到三十就快不行了;而上辈子看她一辈子笑话的白氏,这辈子更是撇下一对儿女早早暴毙于心爱之人的手中,不能不说都是报应。
孙家没有了她做牛做马,再一失去孙鸿渐的庇护,以他们跋扈愚蠢的性子,想必不用她出手也会大难临头一塌糊涂。
至于那对还未长成的姐弟,听说在白家过得很寒酸困难,生父给的钱都被贴在了表兄弟姐妹身上,还时不时挨打受气。等孙鸿渐一死,他们越发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是死是活也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反观她自己,这辈子有深爱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富贵体面至极,娘家也节节高升,除了名声不大好外已经算是圆满。
看起来似乎老天替她出了气,还弥补了她,给了曾经的她一个交代。
可那些谜团始终萦绕心头,内心深处不甚安定,一直想要一个答案,说不清缘由。
当然,她也不至于死心眼到得不到答案就不活了,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
只不过是遗憾而已,人生在世,怎会没有遗憾呢。
裴玉朝道:“既是如此,我尽力在他死前撬开他的嘴。”
沈琼芝点头:“好,随缘就行。撬不开也没关系,你不要为了这个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裴玉朝笑:“夫人心心念念的事,就是我的正事。”
沈琼芝默默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身前,他轻抚着她的发。
夜里,高福做完孙府这边的事后兴冲冲地离开,来到了尤倪儿的宅子。
荷花儿早已等候多时,两人搂抱在一块儿喝酒吃菜,谈情说爱,好不快活。
“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才来,想是孙府那边事情太多吧?”荷花儿笑。
高福笑嘻嘻道:“没办法,谁让我是老爷心腹呢?什么重要的事都要我办才放心。”
荷花儿道:“这个没得说。你那天给咱们姑娘送来的东西,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换别人老爷哪放心?”
高福笑:“你也太不敢猜了,上千?光那对金镶珠玉钏儿就值这个数了,其他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两呢!”
其实没有这么多。他知道老爷不会对这种账,悄悄中饱私囊,昧了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这还是看在尤姑娘的面上才少落了些儿,换做其他人,他不吞一千两都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