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沈琼芝沉默了。
半晌，她才垂眸：“难怪总有人说糊涂是福，就像你说的，若是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还不如被骗一辈子呢。”
这话她只是说说而已。
别人如何她管不了，若是牵扯到自身，比如两辈子那些疑云谜团，即使万箭穿心她也要弄个清楚。
虚假的幸福她已尝够了，也受够了为获得他人的认可和世俗的称赞，牺牲欺骗自己一辈子。
这一世，即便吃尽苦头，遭人白眼，她也想真实而滚烫地活着。
孙鸿渐忽然道：“芝儿，我后悔了。”
这话说得沈琼芝心中一震，她故作镇静抬头看着着他：“后悔什么？”
“后悔我不该这么自私，早知就不该把事情说穿，糊涂些儿将就过日子罢了。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你年轻貌美却守一辈子活寡，该是何等煎熬？往后再有什么风声，我都不过问了。”
沈琼芝愣愣看着孙鸿渐，原本提起的心一下子落回谷底。
冰凉的刺痛慢慢席卷全身，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有些拿不稳茶盏。
沈琼芝先是假笑了一下，本想说几句话敷衍应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于是她低下头喝茶，喝了几口，越喝越渴。
沈琼芝忽地将手中茶盏往孙鸿渐那边狠狠砸去。
孙鸿渐早有预料，身子微微一侧避开过，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也溅了他一身。
春棠和夏莲听到动静连忙在外头问什么事，孙鸿渐将暴怒的沈琼芝一把按住在椅子上，又死死捂住她的嘴，泰然自若地对外头道：“没事，是我不小心把茶盏摔碎了，做你们自己的事去，不用守着。”
“是，老爷。”丫鬟们的脚步声音渐渐远了。
沈琼芝挣不过孙鸿渐，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当即见了血。
孙鸿渐却和没事儿人一样，温言哄着她：“好芝儿，别生气，若是叫外人们看到，往后咱们可是连戏都做不下去了。”
他知道沈琼芝会愤怒，可没想到她这么生气。
看着身量娇小，爆发起来咬那一口居然挺狠，看来回头要好好包扎上药才是。
孙鸿渐不知道的是，沈琼芝愤怒的原因，和他想的略有差异。
她的愤恨，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事若是闹出去，别人还要感叹孙鸿渐如此伟大，而她这个x妇不知好歹，有眼不识荆山玉，拿着顽石一样看。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该后悔的事情吗？他最该后悔的不应是别的事情？？
直到沈琼芝眼圈发红挣扎得没了力气，孙鸿渐这才放开手，微笑地看着她。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沈琼芝一边微微喘气一边冷笑：“既然舍不得我守活寡，那就赶紧与我和离，让我早些嫁个正常男子，趁年轻痛享鱼水之欢。总强过在外头弄大了肚子，回来生下孩儿喊你作爹，将来让别人家的儿孙给你摔盆上山呢。”
沈琼芝这番话说得非常恶毒，可谓是句句诛心，一般男子听了都会翻脸大怒。
可孙鸿渐却对她言语中的攻击和讽刺浑然不觉，反而欣然道：“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是你生的，就都是我的孩子。”
沈琼芝瞬间僵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瞪着孙鸿渐。
这个男人，是疯子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到如此地步？
孙鸿渐替沈琼芝整理好鬓发与衣襟，看看没什么纰漏，这才满意。
他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声道：“下次趁着夜里人少的时候再对我动手，这样若是脸上见了什么彩，我也能支吾过去，对外只说是咱们夫妻太恩爱了。”
说完离开了。
沈琼芝瘫软在椅子上，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
她知道，孙鸿渐这是不打算继续和她装了。
一直带着温文尔雅宠爱妻子面具的夫君，这一世，终于对她露出了獠牙。
他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爱她，也不会让她轻易和离。至于为什么，鬼才晓得。
难怪母亲会忽然说起源儿的事，想必是那个孩子不懂他们大人之间的情况，被孙鸿渐挑唆了什么，才会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了态度。
孙源再聪明，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玩不过孙鸿渐。
沈琼芝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积攒了力气走出房间去。
她没有唤人，独自来到了孙源的院子。
看到她过来，孙源又惊又喜，忙喊了一声母亲，放下手中的书，恭恭敬敬迎了上来。
沈琼芝屏退其他人，目光沉沉看着孙源。
孙源头一次被母亲这样看，心中有些发麻，更多的是惴惴不安：“母亲，今儿怎么了，为何面有不喜？”
沈琼芝道：“源儿，我且问你，你到底是跟我一条心，还是跟你父亲一条心？”
这话说得孙源眉头一跳，笑容勉强：“自然是和母亲一条心，只是为何突然问这个，莫不是父亲惹母亲生气了？”
沈琼芝冷冷道：“既然如此，为何故意背后对你外婆说那些话，却把心里的想头瞒着我？是不是你父亲在你面前搬弄了些什么，你今天通通告诉我。若是敢对我撒谎，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往后咱们嘴上喊一套，心里头另论一套。”
这话实在是严重，孙源扑通一声跪下来，红了眼圈：“母亲息怒，父亲并没有对我说母亲半句不是，他只是说母亲在这府里不容易，叮嘱儿子好生陪着母亲，将来为母亲撑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即便是如此慌乱的情形下，孙源依旧是本能地没有把实情全部托出，尽可能地缓和。
他并不是为了偏袒孙鸿渐，而是下意识害怕两个人闹翻，到时候他想要留住沈琼芝在身边就万分艰难了。
沈琼芝看到孙源吓成这样，心里头要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
可快刀斩乱麻，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往后只会有更大的隐患。
她既然干涉了这个孩子的因果，就该负责到底，不过一切的前提是她要先对自己负责。
若是连自己都顾不上的人，怎么顾的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