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前一天,书院那边也放了假,说是直到元宵后几天才回去。
孙源归心似箭,兴冲冲回了府。虽然心里头惦记的是母亲,可出于礼节还是要先去给父亲请安。
原本这样的环节双方都是走过场,不过是做给外人看,以示父子融洽,二房氛围和睦。
俩人都心中有数——他们不讨厌彼此,甚至还有几分喜欢。可二人心里都有更重要的东西,这把年纪了也无需再培养什么父子感情了,面子上过得去就好,本来也是亲叔侄。
可如今情形不同了。
孙鸿渐看着孙源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意识到,这不再是一个糊弄妻子的摆设继子,而是可以用来拉拢控制她的绝妙棋子。只要拿捏了这个孩子,她那边就算想跑,也多几分顾忌。
于是,孙鸿渐今儿走完过场后,破例留孙源下来喝茶。
孙源有些诧异,但依旧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高福端了两盏茶上来,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孙鸿渐先是问了一些书院里生活上的事,又问了一些学业上的事,最后才把话题悠悠转到真正的方向。
“父子之间,没什么话是说不得的。如今我年纪也不轻了,想是难有其他儿女,即便有也很难像你这般出息。往后你就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二房有什么家业将来都是你一人的。”
孙源慌忙起身下跪,表示自己往后只想好好赡养双亲尽孝,其他的都不贪图。
孙鸿渐扶他起来,道:“你本就是我嫡亲的侄子,如今又是我儿子,理应是你的份,怎么能叫贪图呢?今儿找你说这话,只想你和我一条心,不要听信了外人的谗言,让你母亲为难。”
孙源一听到事关沈琼芝,顿时睁大了眼:“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她……”
“你也知道我和你母亲甚是恩爱,平常不往后院姨娘们那里去。二房一直无所出,总有些小人在背后撺掇生事,说是你母亲害得我绝了后。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动了心思想要休了你母亲呢。”
孙源立刻慌了:“那怎么能?母亲她温柔贤淑,持家有道,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休了?况且如今二房有了我,怎么都不算绝后。”
他并不知道沈琼芝的盘算,还有她和孙鸿渐的交易。
从孙源的角度来看,这事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他回不过神来。
好不容易才能名正言顺的和母亲永远在一块儿,居然又生出这样的事。倘若母亲离了孙府,两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了,即便在外头碰到还要百般忌讳身份,不得亲近。
因为那时候他们便是外女与外男,可不是什么一日为母终身为母这样的话可以糊弄过去的。
孙源气得牙痒痒:是哪个小人进的谗言,可别撞在他手里!
孙鸿渐从孙源的表情看出来,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再聪明也经验有限,想不到成年人世界里的复杂和变幻。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道:“老太太那边我会拦着,只是你母亲为了这个事本就有些寒心,我又不常在家,她更容易胡思乱想。你好生安慰她,告诉她等将来你继承了这府里便是做主的人,谁都不能为难她。”
“有时候她说些赌气的话,你也不要当真,哄着她别做傻事,好好留在这边府里。她一个女人,你又不是她生的,如何带的走你?没得惹一堆闲话拖累她一生。只要她在这府里一日,就是你一日的母亲,这是跑不了的。”
孙源猛地点头。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了孙鸿渐的圈套被他利用,反而十分感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要不是他提点,他都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常,若是因为这个失去了母亲,他可是要懊悔一辈子的。
这就是孙鸿渐的毒辣之处,不动声色间把两个人都圈进去了。
本来他孙源并未奢望二房的产业,可若是按照孙鸿渐的说法劝沈琼芝,沈琼芝则会以为他不想离开孙府,只想留在这边做名正言顺的孙家少爷,未来老爷,这样就不好轻易说什么带他走的话。
既然轻易带不走这个孩子,那就不能轻易离开这府里,无论做什么便多几分顾忌。
只要拖住了人,就好说。时间一多,他有的是法子温水煮蛙,叫这个女人回心转意。
从孙鸿渐处告辞后,孙源来到了正房沈琼芝这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给母亲请安。
沈琼芝和他说了年后去外家住几天一事,孙源先是高兴,随即想到孙鸿渐刚刚说的那些话,心里头一沉,有些不安。
当然,他不会傻到这个时候扫母亲的兴,依旧是笑着捧场。
“太好了,多时想念外公外婆和舅舅他们,这次能住几天,也有时间和他们亲近。”
沈琼芝欣慰地笑。
她看着孙源,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头滋味有些复杂。
如今她风华正茂,自是不愁情意,享受着美貌与青春带来的诸多便利,如鲜花着锦般热闹。
可情爱本就飘忽不定,她又不能和他们一样去争权夺利获得最根基的保障,能守着的只有银子和孩子。
裴家那边的事一天不定,她心里头也一天不能真正放心。
如此看来,眼前这个把她当亲生母亲的源儿,才是她将来最稳妥的倚仗之一了。
别怪她有私心,人谁能真正无私呢。
沈琼芝叹了口气:“源儿,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母亲都会护着你,把你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你可不要和母亲离心了。”
孙源心里有些揪紧,但还是乖巧点头,没有直接把话题点破。
他如今人情世故也学了不少,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样只会让母亲越发逆反,要做那赌气之事了。
孙源垂眸轻轻开口:“我只有母亲一个至亲,其他人不过是亲戚罢了,我是绝不会让坏了咱们母子情分的事情发生的。”
沈琼芝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来。
她不再多想,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