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庙堂之高
连日的大雨，让整个翠虎郡变的异常沉闷。
张春华站在司马府的走廊上，朝着外面不断的眺望，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不多时，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从外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张春华连忙上前，紧张的问道：“三弟，怎么样了？”
司马孚将斗笠摘掉，无奈的摇了摇头，“太守府的衙役说了，二哥是重犯，没有刘大人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探监，有钱也不肯收。”
听到这话，张春华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个刘大耳，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说着，咬了咬牙，直接往外冲，“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仲达。”
司马孚连忙拦住她，“嫂嫂，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上次你一声不吭，便去劫狱，若不是徐元直徐大人手下留情，更是将事情隐瞒下来，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我已经拜托徐大人了，他答应会替我们想想办法。”
“他们都是刘备的爪牙，岂会帮我们？”张春华冷冷的说道，继续要往外走去，司马孚根本拦不住她，“抓了我更好，我还能去大牢里陪着仲达！”
“春华！”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防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张春华听到这一声叫唤，立刻顿住了身形，大雨不断的落下，将她全身淋湿，盘起的秀发贴在脸上，却没有回头。
司马孚连忙过去搀扶着父亲，“爹，您身体还没好，不可轻易下床啊！”
然而司马防却甩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朝张春华走去，“春华，我跟你一起去，让他们把我也抓了，我还能见上仲达最后一面。”
张春华死死的咬着嘴唇，慢慢的转过身来，扶住了司马防，“爹，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一边说，一边慢慢的将他扶回了屋子里面。
司马防看着自己的儿媳妇，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春华啊，爹知道你舍不得仲达，可是你若是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师儿该怎么办？”
张春华身体颤抖了起来，看着房间内刚刚会爬儿子，眼中满是悔意，“对不起，爹！”
“唉……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司马家的命啊！”司马防摇了摇头。
刚刚传出司马懿要被斩首的时候，司马防就大病了一场，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如今又淋了一些雨水，再次病倒了。
那边自己的丈夫被关押，再有三日便会被斩首，这边公公又病倒了，需要自己照顾，张春华感觉就连老天爷都在捉弄自己。
第二天，郭嘉和马忠君听闻了司马防病倒的消息，便带着一些东西和药材过来探望，走到了门口，却被张春华拦住了。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张春华冷冷的望着他们。
郭嘉和马忠君两人尴尬无比，手里提着东西，不知道进来好，还是离开的好。
当初也是他们两个前来找司马懿的，此刻不受待见也正常。
就连司马孚也都沉默了，看到他们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春华，让两位大人进来吧！”司马防虚弱的说道。
张春华这才冷哼一声，让两人进去。
“恕老朽不能行礼，还望两位大人海涵。”司马防用手缓缓支起自己的上半身。
“司马老先生不必如此。”郭嘉连忙说道，“听闻老先生病倒了，明公托我们送来一些治疗风寒的药。”
“刘大人有心了！”
司马防的声音十分平淡，没有表现出多少愤怒，“也多谢二位大人记挂着老朽。”
“应该的，应该的。”
只说了两句，郭嘉两人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气氛略显沉闷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马忠君打破了沉默，“对了，我们此来还有一件事，明公已经答应你们可以去探监了。”
司马防的眼睛微微明亮了一些，“谢谢，多谢二位大人。”
“老先生好好休养，我们就先告辞了。”
郭嘉和马忠君走后，司马防看着他们拿来的东西，“叔达，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扔了吧。”
司马孚点了点头，立刻让管家班安拿着东西出去了。
“还有，你去告诉春华，现在可以探监了，让她做点好吃的，拿些衣物，去看看仲达。”司马防再次说道。
司马孚连忙说道：“爹，我也想去看看二哥。”
“毕竟是太守府大牢，人去的多了不好，何况你二嫂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等明日，你再随我一起去。”司马防劝说道。
司马孚点了点头。
……
太守府的大牢十分幽暗，虽然没有令人作呕的味道，但长期不见阳光，依旧充斥着一股霉味儿。
张春华隔着牢门，一样接着一样的从篮子里面拿出饭菜，嘴里还不停的埋怨着，“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你现在倒好，我可以来给你送饭，你让爹怎么办？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弟弟们都还年幼，师儿也还这么小，你让我们娘俩以后怎么生活？你倒是痛快了，却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一个妇道人家……”
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夫人，对不起。”司马懿从牢门内伸出手来，轻轻拉着张春华衣袖，怜惜的说道，“委屈你了！”
张春华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反过来安慰道：“你也别灰心，我听外面的人，现在翠虎郡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替你求情，你不是说刘大人是明主吗，我想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然而司马懿听到之后，微微一怔，面色更加惨白了起来，“若是如此，我就当真在劫难逃了！”
“这是为何？”张春华微微一愣，不懂他的在说什么。
司马懿脸上露出了苦笑，“他们不替我求情，说不定我还能幸免于难，可如今他们全都去求明公，只会让明公认为我功高盖主，纵然他再深明大义，也留不得我。”
张春华面色大变，“怎么会这样？那我去求那些人，让他们不要再替你求情了！”
司马懿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没用了，恐怕此时明公心意已决。唉！要怪也只能怪我太过着急了，自作聪明，以为猜透了明公的心思，却忘了‘自古天意高难问’的道理！”
“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张春华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司马懿忍不住感叹一声：
“伴君如伴虎啊！”
……
斩杀司马懿的前一日，天空难得放晴了，阳光洒落大地，蒸腾起一丝丝水汽，仿佛将翠虎郡笼罩在梦幻当中。
夕阳低垂，红色的阳光映照在启云山上。
赵阳秋骑着马，与刘备并肩而行，缓缓的走向启云山的落日崖。
这落日崖虽然不高，但却是整个翠虎郡风景最好的地方之一，从这里能够观看到夕阳缓缓落到地平线之下的整个场景。
然而赵阳秋却有些心不在焉，始终想着唐光卓他们的嘱托，“这刘备也是的，完全没必要斩了司马懿，可偏要一意孤行。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很快两人已经到了落日崖边，橘红色的阳光直接洒落在他们的脸上，纵然赵阳秋心里想着其他事，但这一刻，依旧忍不住被这美丽的景象所吸引。
落日崖下面是浓密的树林，阳光如布一般，穿过前面的峡谷，照射在树林之中，一直延伸而上。
两人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地，刚刚下过大雨，青草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雨珠，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桃红色。
忍不住令人感叹：
碧水丹山映杖藜，夕阳犹在小桥西。
看到刘备也停了下来，赵阳秋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开口说司马懿的事情。
然而嘴巴刚刚张开，却不由怔住了，他感受到刘备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威压，这威压并不是真气散发而成，而是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
迎着夕阳的刘备，给赵阳秋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的相貌，与十年之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陌生的则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
赵阳秋感受到自己与刘备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无法与他相比。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岂是我所能左右的！
原本要说的话，在这一刻赵阳秋又咽了回去。
他骑在马上，并没有与刘备并肩而立，而是稍微靠后了半步，两人一起欣赏这美丽的景色。
微风徐徐吹过，将青草上的雨珠吹落，滴在了泥土之中，然后缓缓消失不见。
……
翌日清晨，阳光依旧。
翠虎郡的百姓都起了一个大早，相互之间都在议论今日即将发生的大事。
“刘大人真要斩司马懿了？”
“何止啊，我听说刘大人还要亲自动手呢！”
“据说京城洛阳那里也来人了，好像是要监斩。”
“董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司马懿其实罪不至死啊！”
“也不知道刘大人为何要执意如此！”
……
刘备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初衷，斩司马懿之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到了午时，司马懿被带到了北城的城墙之上，看着下面聚集着无数的百姓，乌泱泱的一片，从里面不断寻找自己家人的身影。
人群当中，张春华捂着嘴巴，眼泪不断的流出，司马孚双手握着拳头，脸上满是痛苦。
而司马防并没有来，恐怕他也承受不住。
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之后，司马懿忍不住露出了诀别的笑容。
砰砰砰！
连续三声鞭炮响起。
一炮：送信。
二炮：追魂。
三炮：断头。
“时辰已到——”
前来监斩的胡轸，声音拖得极长。
刘备手持“暗妖”，缓缓走到了司马懿的跟前，“仲达，走好了！”
“暗妖”被缓缓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