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稚的声音响起,人已经跑出了老远。
她说下的话,也成了誓言。
信则善遇,不信则不善。
姜清泠本神色淡淡,此刻却是意味不明地笑笑。
清音听了这小孩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道:“小姐,这,这就这么算了?”
姜清泠颔了颔首,道了声“走吧。”
清音似是低喃,似是疑问地说了句“可是,她真的会……痛改前非吗?”
“但愿吧。”
两人稍微回应了下,连向来多话的清音也不说话了,一路上跟个鹌鹑似的。
姜清泠虽没掀开马车上的帘子,也已知道了清音的内心想法,无声地摇了摇头,继而小心翼翼地从软垫下抽出那册东西来,抚平了上头的折折角角,看了起来。
一路上,因她一个加速法诀也没用,照旧是安安稳稳的。
因无人说话,翻书声也显得格外清楚。
“咯噔咯噔”的马车行驶声,在空旷小路里,极为突兀。
姜清泠虽是看着书,可并不意味着她就将全身心都放进了书里,失去了常人该有的警惕心。
听到这,她似是讥讽地勾唇笑笑,漫不经心地翻下了后面一页。
眼见着路越来越不一样了,清音忙勒了马。
马停下的瞬间,她们才发现,不过一脚处就是悬崖。
很深很深的悬崖。
怎么看都是见不到底的,被雾气缭绕着,更显得诡异。
虽是奇怪诡异的,可更让人心觉可怕。
暗中布局者,怕是未仙逝。
或许,那些个关于她已经身死道消的传言,是假的。
可孰真孰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清,弄不透了。
清音不懂,可下意识地看到再跨一脚就能到这深不见底的地方的下面去,就是两腿直哆嗦的。
生理也好,心理也好。
姜清泠见了,脸上多了分凝重,似乎是没想到这么个荒阵里头,还有这么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暂且不说跨下去会怎么样,这区区一个下头的悬崖,就是不知道上边的雾气是不是有毒的。
是不是……可以收归己用的。
若是寻常人选择第一种,考虑下去的后果。
若是选择第二种,那就是被毒气活活毒死。
第三种的话,或许会因未到修为得到拒绝。狠些的,还会残忍抹杀。
可,姜清泠就喜欢以命夺命,以机缘抢机缘。
没办法,苏韵和所说的“于修行上,顺风顺水”背道而驰。100次机缘,少说也有80次在抢她姜清泠机缘。
果然是……顺风顺水啊。
什么不顺的,都因她抢别人的气运,被不知名的东西掩盖了去,自然地过渡到了自己身上。
将所有好运都积攒到了自己身上,这能不好运?
很好笑,不是吗?
苏韵和的本事,还在后头。前前后后十多个男宠,每天来个小十次不在话下,被人听见传了出去,上门求药的人天天要将门槛踏烂。
不过,风流韵事一传,人家都不知去羡慕她桃花运好,身子骨好,还是……会的花样多。
毕竟,普通修士们最为津津乐道的不就是这些个八卦。
说真的,能将这方世界里有绽放几分光彩,受人追捧的女修弄的没一个好下场的,可能只有苏韵和一个人了。
一人独享世间荣耀,被天道所眷,的确是风光无限呢。
但,归根究底,她的一切,都是偷来的,都是过渡来的。
是用别人的美满人生换来的,是用前途无限的女修们的性命换来的。
姜清泠对此只是勾唇笑笑,似乎在笑苏韵和,又似乎在笑先前没早些看出她的异样,让她得了先机。
但眼下,驾个马车还能驾到悬崖边上来了,很难想象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清音见马停了,忙跳下了车,来拉后头的帘子,伸出一只手,想拉姜清泠下马车来。
姜清泠没有拒绝,将手放了上去,没有迟疑就跳下了马车。
清音见她下了马车,走近了马车,用手探了探,似乎要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姜清泠见了,淡淡道:“别看了,马车没有问题。”
“那怎么会……”她有些失神。
“这里,有些问题。”姜清泠说着,指了指崖底。
她也不看清音做何反应,道了声“后退。”
后者后退几步。
姜清泠也往后跨了一步。
几乎是瞬间,她抛掷出了个小珠子。
珠子一落地,二人先前站着的地方就坍塌了。
按理说,小小的珠子落到地上,是万万不会造成地表坍塌的。
只是有一种可能,从一开始,平地就是不稳。
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姜清泠感受到了微弱的波动,喊道:“快跑!”
她跑着,还给清音扔了个风系诀,拿出了小白金笔,小笔幻化成了法器,她坐了上去,“嗖”的一下窜出老远。
清音在后头跑着,却也是借着风系法诀没沦陷。
一时之间,不知这恶意是对着她,还是对着清音了。
……想来,应该是她了。
那波动越来越大,似乎要将这天地都掀翻。
清音一个不防,被撂倒在地,听了姜清泠的话,麻溜起身继续跑,只是毕竟是受伤了,跑的速度还是有些慢了。
姜清泠忙往她身上施了个治愈系术法,又往她身上扔了个防护罩。
得到治愈的瞬间,清音跑快了不少。
这样的跑,持续了许久,待到快出了这片林子时,出现了个庞然大物。
自眼前这个大石堆砌而成的棕黑色物体出现后,波动没了个彻底。
那红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清泠,不用说也知道它的对象是谁了。
她带了分认真道:“清音,你快点走,不要回头。”
话语落下的瞬间,清音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她一个强制咒扔了出去。
生离死别的丧气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出了好远。清音的神色分明是不肯离去的,可脚下却自主地跑了出去,越来越远。
这边,几乎是将清音扔出去地瞬间,这么个大物似乎是发怒了,扬起巨大的身躯对她所处的方向一拍。
只是,身轻如燕,能跑能飞的姜清泠怎么会让它得手。
一来二去,巨物的身躯一次又一次接近,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速度渐渐变得慢了。
本就迟缓的身躯,因为这缓慢,变得随便都可躲过。
它似乎是发了怒,使出个更大的招式,只是,毫无疑问,还是扑了个空。
它见状,更是用力地拍打起了地面,但她没个半分干扰,“biu~biu~地在空中飘来飘去,轻盈极了。
巨物看着,不生气那是假的,随即发动了更为强烈的一招。
有几分吸力,让空中无形的磁场出了来,空中待不下去了,她将小笔别在腰上,落了地,轻笑一声,道:“你这怪物,倒是有几分本事的。”
似乎还想听人说下去,只是话到这儿,自然是止了。怪东西似乎还不会说话,却是用更大的力气拍打着地面,似乎在宣泄心中的愤懑。
仿佛它也知道那语气带了些调侃似的。
她见了,收了收玩弄的心思,往上一蹦,将震力的伤害减到了最小。
往它身上砸了个冰系法诀,见它身上多了道小伤口,不要灵力似的往它身上砸着。
先是冰魄银针,后是满天大雪。
巨大的身躯被针们扎着,虽是大物对小物,却是格外的准。
几根针好巧不巧,都扎到了穴位上。
它似是定住了,随后便被皑皑大雪覆盖了去,一时白里透了几丝粽,好不和谐。
雪覆盖了好一会儿,起先没听到半丝声音,后面出了道似是悲鸣的声音,姜清泠仿若未闻,冷眼看着。
待雪色覆盖了好一会儿,雪下的物体再没个动静,姜清泠也没上前,施了个除尘诀。
死了个干净。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因被白雪覆盖了好一会儿,跟个新生儿一样的好看。
核子搁在身体表层,此刻因身体开裂,也能看了个清楚。
魔核很大,还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想来是这么个大物年纪尚小,用不来这么些个风系术法,又或许是因为还未接触。
不然,大些的是惯会运用术法的。
将术法堆叠在自己的动作上,以加大威力或是提升速度,这是常有的。
她将核子收进了洞府,看着这么个庞大的身躯,陷入了沉思。
虽说身躯是石头做的,也没从图鉴上看到过,但或许还是能有个用处的,这般想着,又将这副庞大的躯体收进了洞府。
不过,自然不能放到香喷喷的灵花灵草去,给它挑了“密不透风”的“风水宝地”。
冰制的小盒子,静默无声地躺在书架上的一角,见个大物,自个儿吞噬了进去。
也算处能保存的地方。
姜清泠感受到了大物被收了进去,里边的空气都好了不少,灵花灵草先是不安地蹦跶着,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看来,还是血腥味有点浓了。
解决完这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她才知道,是真的,里面的东西是真的。
怪兽是真的,魔物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任务过程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幻境变得不再是单纯的杀人的幻境。
是作恶多端的恶行者。
或许,杀机的浮现,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死去,活着,也只是一瞬的事情。
经此一遭,姜清泠的脸上多了分凝重。
一瞬,也只是一瞬,她往林外走着,但她心中有了个更大胆的猜测。
既然已经是百年后的苏韵和,会不会是她派来的。
哦,不,应该说是不是她的帮手派来的。
毕竟,要搁设幻境的这位,应是没这么巧的。
怎么会有她前脚刚出出气,后脚就来个了大家伙。
算不得大麻烦,有些丑的让人糟心罢了。
出了林子,见到了片更大的花海。
此刻的她,似乎已经能想到这是谁的杰作了。
若说先前的庞然大物可能猜的不大准确,眼前这个,她是再为清楚不过的。方才她刚想到花,这花海就出现了。
所谓心花“怒”放,便是应了这个理吧。
她施施然走到了前边,却是没入花海,扔了块小石头,直接就没入了花海。
连一丝声音也没听到。
似乎,它本该如此。
姜清泠笑笑,心里也是笑笑,随手抛出了颗珠子,正巧是已经进了秦韵和皮肤内的。
珠子一触及花海,就颤动着。
不知是因为灵力波动高兴着的,还是害怕着的。
挣扎了几瞬,似是受不了似的下沉了去,没入花海之中,她这边瞧着好戏,暗中加重了秦韵和的苦楚。
她又握了颗连心珠,秦韵和钻心剜骨的痛似乎能隔着距离传送过来,让人一同感受她的痛彻心扉。
她见了,又往里头送了几根冰魄银针。
银针入了连心珠内,珠子完好无损,只是那头的人,更是痛了些。
“啊……”“啊……”的声音,越发响亮了些,姜清泠听了,微微勾了勾唇,心觉似乎真有那么痛似的。
真的,痛吗?
姜清泠没有踏入花海,无声地想着这个问题。
——
另一部,秦韵和痛的那叫个死去活来。
痛晕过去,醒了又痛晕过去。
颠来倒去好几回,醒时却是固执地望着天,道了声“天道,我不是你最爱的宠儿吗?”
可这里面,哪有什么天道。更何况,上世是因她抢夺了所有女修的气运,才能称为天道宠儿。
可眼下,虽会对她心生那么一丝怜惜,终究也只是一丝。
痛痛醒醒之间,她似乎看到了姜清泠。
那个被她害得家破人亡的女修。
她见了她,别说一分愧疚没有,还骂骂咧咧道:“你不是死了吗?还出来干嘛!!”
“我是死了,如今,只不过是找你一命偿一命罢了。”
她看姜清泠瘦削的身躯离她越来越近,还朝她伸出一双白骨似的手。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对了,对了,你不是最喜欢江澜了吗?我把他让给你好不好……”
那个瘦削的人一句话不说,只是一步一步走向她,面带微笑,还说着:“苏小姐,你别躲啊……”
那白骨似的手似乎真的落到了她的身上,她哭诉着。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钱似的说着,最后又晕了过去,似乎是死了般。
可是,没有。
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几百年后的苏韵和也好,现在的苏韵和也好,一个,都别想安稳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