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舞闭上眼睛,希望一睁开眼睛,孩子就忽然痊愈,然后活蹦乱跳的叫妈妈。
奇迹并没有发生。
四个人就这样在医馆中等到了快天亮的时候。
那孩子费力的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了面前的宋婶。
“妈妈”他沙哑的呢喃。
宋婶看到了希望,赶紧扑到了孩子面前,仔细听他的声音:“他叫妈妈了!这是他第一次叫妈妈!阿昭,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妈妈”阿昭又重复了一次,只是声音更低了一些。
“哎!阿昭,是妈妈!”宋婶边哭边笑,回答的声音却轻柔
“妈——”阿昭没能叫出第三声妈妈,便在升起的朝阳中失去了生命。
“阿昭——”宋婶轻柔的呼唤着自己的孩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大概知道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却反复呼唤着。
杰放下了合十的双手,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他和薛舞说:“我们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薛舞的注意到杰的双手也被烧伤,掌心灰扑扑的,双手紧握了半宿,有血从手中满满的流出来。
她赶紧拉着杰找地方上药。
二人随意找了个河边,薛舞用清水小心翼翼的清洗着杰的手。
“你是怎么看到他的?”薛舞问。
“不是看,是听到的。”杰感觉到疼痛,想把手缩回去,却被薛舞紧紧抓住。
“我被蒙住眼睛,时间长了,便听到了很多之前没听过的声音,那个孩子,在火里叫出了一声,很小,但是我听到了。”
薛舞拿出了药粉,撒到了杰的手里:“你说你费这个劲,祷告了一宿也没救回来啊,你信的神仙真不靠谱。”
“我祷告也不全是希望他活下来。”杰小声说。
薛舞惊讶道:“那你难不成还希望他死?”
“我是祷告希望上帝能给他属于他的最好的安排。”杰解释道:“这个孩子若是活下来,对于宋婶来说确实是一桩喜事,可是对他自己来说呢?他一辈子都会遭受各种各样的病痛折磨,皮肤也长不回来,注定受人非议,身体更是脆弱的像是一片纸,什么事也做不了。这对于他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你竟然考虑到了这么远的事?”薛舞惊讶道
“我刚开始祷告的时候又想这么多,但是后来慢慢的想到了这些,所以我就开始改求上帝可以给那个孩子属于他最好的安排。”
“他最好的安排竟然就是死掉吗?”薛舞疑惑
“他会回归天家,会回到上帝的怀抱之中,回到天堂,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杰抬头,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真,真的吗?”宋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阿昭去到了没有痛苦的地方了吗?不会因为我做了错事,报应到他身上吗?”
“他会在天上照看你的,就算是你有罪,也与他无关,甚至只要你认真悔过,就可以在死后去天堂与他重聚。”杰看着宋婶,认真的说。
宋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忽然瘫坐到河边,喃喃道:“我还有机会见到他,我还有机会摸摸阿昭的小脸蛋,还有机会听他再叫我妈妈。”
“那我要怎么做?”宋婶含泪看着杰:“只要能有资格再见到阿昭,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只要你认罪,并且诚心的祷告就可以了。”杰认真地讲解起来。
薛舞就这样站在旁边,听着她平常不知听了多少次的话,在宋婶的耳中就这样变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金玉良言。
“所以人们真的需要一些信仰才能活下去啊——”
快到中午的时候,吃不下饭的宋婶坚持给杰杀了一只鸡,又从多年的积蓄里面拿出了一部分,用来资助杰在村里盖房子,但是被薛舞言辞拒绝了。
他确实没能救回孩子,但他做的事,大家却都看在眼里,所以也大家也就都接纳了他。
薛舞自然不能和他一起呆在村子里盖房子,心里估摸着他在这个村子里住下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便打算离开。
临走之前,她留给了杰几张银票,够他大手大脚的几年的花销了。
“注意安全”薛舞说“这个村子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如果一个孩子忽然被火烧到,他肯定会大哭的,但是阿昭整个过程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只有你才能听到,所以这事绝不简单,他是被下了迷药以后才混进瘟猪尸体里面的。”
杰点了点头:“这我知道,我会在暗中留意的。”
“还有宋婶,在找你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最会报应到孩子身上,她应该也有些故事。这个村子几乎都是外地才搬过来的人,我只能保证你能住下,不能保证这村子里的人都纯良无害,你可千万留着点心,别在关键时刻犯愣,记住了吗?”
杰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无论如何,保重,我走了。”薛舞把枪杆子绑到了身后。
“你还会回来吗?”杰问的有些犹豫。
“只要你在这里,路过的话,我都会来看看的。”
薛舞留下了这句话,便潇洒的离去。
凤鸣山到福余村方向与盛国大军的行军方向一致,薛舞从一开始就走在他们前面两三天的路程,现在离开福余村,反方向再去迎尹荣华,愣是又从凤鸣山旁边经过,在月落城的郊外看到了正在行军的尹荣华。
薛舞没有声张,只是跟着大部队默默的又向前走了一天,傍晚扎营休息的时候,薛舞一身夜行衣,溜了进去。
“哥。”薛舞冷不丁从帐篷骨架上探头,整个人倒吊在天花板上,吓了薛霜一跳。
“你来干嘛?”薛霜赶紧看了看外面巡逻的卫兵,拉上了帘子。
“我能来干嘛,来帮你打仗啊。”薛舞动作干净的从棚顶翻身跳了下来。
“我这确实缺人,但是你又没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而且一个女孩子又带不动兵,怎么帮我?”薛霜皱着眉想把薛舞赶走。
薛舞瞥了一眼薛霜:“想的美,我才懒得给你带兵呢。”
“那你来干什么?”
“元池姐姐让我来的,我哪知道,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影响你打仗,顶多帮你探探路。”
“就这?”
“你要是有什么别的需要的我也随时待命。”薛舞无所谓的耸耸肩“杀人放火抢劫偷窃,脏活累活我都可以。毕竟,自己家亲哥不帮,我还能帮谁呢?”
薛舞走上前去试图挽住薛霜的胳膊,却被巧妙的避开了。
薛霜厌恶的拍了拍手臂上的灰尘:“别在营地里待太久了,若你被发现,我不会顾及私情。”
薛舞也并不意外,吐槽道:“啧,无情,走了。”
“等等!”薛霜叫住了正打算运起轻功跳出帐篷的薛舞。
“怎么了?”
“他,怎么死的?”
薛舞回身,看着一脸别扭的薛霜,轻笑了一声:“呵呵,二哥,扪心自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薛霜看着面前试图耍赖的薛舞,斩钉截铁的回答:“这招五年前骗得过我,现在已经没用了。”
薛舞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里没有别人,我有权知道他最后的结局。”薛霜催促,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走的,痛苦吗?”
薛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我走了以后才被杀的。”
“一路上,你就什么也没听说?”
“坊间传闻,是一刀背捅进心脏,死的干脆。”
薛霜不再询问,而是愣了一会儿,良久,他抬头看向薛舞:“我会杀掉他们。”
薛舞被气氛压的喘不过来气:“谁?”
“业城,所有人。”
“好”
她知道薛霜这话说的是真的,但是薛舞的回应多少有些不走心,她对于薛霜的宏大志向毫不关心:“但是我会帮你。”
下一秒,薛舞便飞身离开了营帐中。
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薛霜身上浓重的杀气,更无法接受这个杀气很有可能下一秒就都冲向自己的人。
黑夜中,她逐渐远离了军营。